第 62 章 55(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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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波消息傳到壽山,正是查出蜀王詛咒天子的大案之時。

葉簡與杜蕩兩個正在高台上爭論武丁是否有個妻子叫做婦好,婦好是否是能征善戰的大將軍,且是商人大祭司。

杜蕩甚至命人把跑去國子監求學的杜環叫來,要給葉簡好好上一課。

然而杜環還沒來,京中震蕩先傳了來。

葉簡看他看邸報麵色變幻,也走過來一起看,看了兩行字,便震驚地無以複加。

待送信人退下,她神色糾結,免不了期期艾艾問,“你……”

杜蕩坐在旁邊沉思不語,過了會兒好似才聽見她的疑問,歎了一聲,欲說沒有,也不會被她相信,隻能道,“陛下見微知著,也是我等臣子的福氣。”

他是說陛下疑心深重。

葉簡卻是信的,此時她更是慶幸父親調任外地做官,一家老小都暫時安全。

兩人也因著京裏的震蕩,裝起了鵪鶉,一起把她那些“反書”都藏在了密室中,連著好幾天都不去高台午覺。

果然此消息之後,行宮那裏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駭人的消息。

然而陛下回鑾京城後,小道消息便再也送不出來,兩人竟成了聾子瞎子。

“五王之亂”傳到京城中,嘉應帝著手命人給皇後發喪,厚葬皇後,並給造反的芮王下旨,要他即刻進京為母守孝,十日內他若不來,便將他從玉牒去名,不再將他當做已故皇後的孩子。WwWx520xs.com

芮王絲毫不為所動,指揮自己征集的軍隊,緩緩向著京城推進。

嘉應帝隨意封了唯一留在京城的周王為太子,派了無數禦醫去為太子治病,接著又下一道旨意,命太子帶兵出征,掃平叛逆。

讓已故皇後所生的周王,去滅掉他同父同母的、正在為母親報仇的弟弟。

葉簡聽了呆了半日,覺得心口堵得厲害,不覺問杜蕩,“陛下何其殘忍?朝中那樣多的能將,偏讓太子去?”

杜蕩搖頭,“在其位,謀其政,陛下有苦難言。”隻是陛下慌了手腳,情急之中選了最不好的一個處理方法。

天子有苦,但這種苦楚,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太子驟聞母喪,本已悲痛之至,如今父親又叫他與親弟弟骨肉相殘,他悲痛至極再次大病不起,甚至有一兩天連米湯也咽不下去。

嘉應帝又氣又恨,氣這個他從前給予厚望的長子這樣不懂事,恨國事家事竟沒有一件這個長子能心思明白的,白白做了這麼多年周王,令人失望至極。

更著急的,是他如今該如何平亂。

原來讓周王平叛,目的是周王出征,芮王順勢投降,周王必定不會殺他,兩兄弟最好一起回到京城,他隻要做做樣子把老五圈起來就好了。

誰知這兩個人,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

五個小王分別五地作亂,縱是朝廷有兵,一一剿滅也得有章法有策略,太子病倒,再找一個何時的統領者越發難尋。

當真敢於鎮壓五王者,都能瞧地出如今太子與五皇子芮王的愛重,他日太子登基,如今的平亂之臣,難免變成日後的錯處,被施以報複。

嘉應帝想到這裏,又惱自己怎麼一時衝動,早早封了不懂事的老大做太子。

如今要把太子撤下來,難上加難。

各地分別抵抗效果甚微,情形不好的奏報一個接一個送到太極殿。

嘉應帝在一堆鬧人的軍報裏,忽而看見了岐王上書,求他給那葉氏賜封岐王妃的折子,本來心煩意亂怒而將折子拂落地麵,繼而盯著那折子,漸漸起了主意,即刻宣岐王夫婦進京。

杜蕩接旨,就沒打算叫葉簡一起去京城涉險,而是帶著她去外頭虛晃一周,然後把她藏回了密道。

葉簡不解,並不是很情願的要躲起來,“我為何要藏?我如今是你妻子,你把我藏在這裏算什麼?”

“你夫君我即將時來運轉,陛下此番叫我進宮,估計是有大事托付,我若去了別處,你還不得在京城做個質子?便是要我為你掙個王妃,也不能讓你獨自在京城裏引頸待割,做人案板上的肉。”

葉簡聯想起京中局勢,皺眉不悅道,“他要你去平叛?這時候就想起你了,好事怎麼不找你!是了,太子不行,你向來與太子。和芮王親厚該是最合適的人。”

杜蕩笑道,“不錯。”

“可就算如此,憑什麼你去給他家那些爛事善後,他也信你?”

“必定不信,所以我才不幹叫你同我一起進城。”

葉簡沉默許久,答道,“讓我去,他才會放心你。”

“不行,”兩人對視片刻,杜蕩將她壓著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道,“不過,你要不要一起走,跟著我去打仗?”

葉簡雙眼果然發亮,脫口而出,“去!”

杜蕩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王妃!你在這裏藏好了,待我進京拿了兵符,給他們使一處金蟬脫殼的本事,穩穩帶你隨軍出征。你若信我,就在這裏安心等候。不出三日,我必定回來此處接應你。”

如何金蟬脫殼?

從陛下派了聖旨過來,這座莊子就已經被京畿衛圍得密密麻麻,半點不透風。

三日後,領了虎符的杜蕩帶著大軍出征,而他自己卻悄悄帶著兩千暗衛,潛回了壽山行宮,從壽山行宮密道中,接到了意外驚喜的葉簡,兩人竟不走岐王莊子,而是從壽山行宮的另一條養馬場密道裏,悄然離開。

兩日後,岐王與岐王妃出現在平叛大軍主君帳中。

隨軍的金鶴衛指揮金山看見岐王妃,都嚇壞了,連夜給京裏送信,稟報陛下,本該在京城為質的岐王妃,竟然神不知鬼不地出現在了岐王帳下。

甚至那婦人還身穿鯨衛鎧甲,手持寶弓,意圖上陣殺敵。

杜蕩這樣光明磊落毫不避諱,葉簡更是歡欣鼓舞,作勢要給他證明,當年婦好征鬼方,不止因為她有武功,還因為她有智慧。

遠在京城的嘉應帝聽說岐王妃居然真的跑了,暴跳如雷,然而再看密報,那婦人佯作小兵,絲毫不忌諱軍中都是熱血男兒,與那杜蕩小兒同吃同睡同行,竟心情複雜,難以決斷該如何處理此事。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最終,嘉應帝沒有做任何表麵上的反應。

隻教金鶴衛指揮見機行事。

金鶴衛副指揮金山如何見機行事不知,倒是軍中主帳之下,諸位將軍都曉得了岐王是個怕老婆的軟骨頭。

造反的統共五撥人馬,最猛的是五皇子芮王與九皇子陳王。

為著先平叛最凶的芮王,還是先滅了好容易對付的陳王,委任為大將軍的杜蕩在出征離京後第五天,不停地召集諸位列將共同商議。

杜蕩畢竟在西北指揮過軍隊,生擒過戎人東賢王,在座的大小將軍們都沒有看輕他,試探著提了許多平叛的方法。

這些方法巴巴地被杜蕩拿去給葉簡評判。

葉簡不置一詞,全都看不上眼似的。

杜蕩又叫人做了好大的沙盤,在大帳中,叫諸人觀摩,這一回,提想法的就更多了。

可杜大將軍仍舊沒有說哪個好哪個不好。

如此三番四次試探諸將軍的本事,大家漸漸都入了圈套,紛紛要拿出看家本事來,好叫大將軍對自己另眼相看。

大軍一直在此地盤亙了三五日,杜蕩不滿眾將領,再次下令,命百夫長以上皆可寫作戰條陳呈上,如此,沒過多久他終於從葉簡嘴裏聽來了一個讚賞。

她從諸多作戰計劃裏,挑出了一個,對他道,“我看個就很好。”務實。

杜蕩看了眼她挑出來的,隨即就笑得尾巴亂甩,“你猜這是誰寫的條陳?”

“誰?”

葉簡不明所以,把那作戰的計劃攤開來放在兩人麵前,“難不成這些將軍裏還有我認識的?”

說到此處,她一頓,目光在杜蕩身上掃了幾回,也笑了起來,“哦,是你的?”

這紙上所寫是別別扭扭的字,顯然是故意這樣糊弄她。

杜蕩挺起胸膛,“正是你夫君我的計策。果然娘子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本王的本事,著實不是那等凡人匹夫可比的。”

葉簡笑得不行,把那條陳往他臉上一扔,“計謀倒好,卻不知有的人是否紙上談兵。你若是心中仍有疑慮,不妨叫我出手替你試探一番。你家王妃雖然是一介女流,但世上的兵書沒有我沒讀過的。更不說,你這裏頭還有個天大的漏洞。若是你乖覺,叫我一聲‘娘娘救我’,我便賞你添補了這個漏洞。”

杜蕩立即就跪在自己王妃麵前,“好娘娘”“救小的一回吧”“小的往後事事都聽娘娘”的叫喚個不停。

兩人在帳裏說笑玩鬧,一時杜蕩撒嬌的聲音太大,傳到了帳外。

於是到底有人把大將軍懼內之事傳了出去:原來杜大將軍在此僵持許久不肯動兵,原來是大將軍的王妃娘娘沒有同意。

眾將軍嘩然。

便是金鶴衛指揮金山滿臉質疑,抓著專程窺守主帳的金鶴衛詢問,“果真那岐王跪在王妃麵前求饒?”

金鶴衛再三肯定,“屬下看得真切,岐王妃滿臉驕縱,還往岐王臉上扔將軍們寫的作戰條陳。”

金鶴衛指揮大開眼界,命他詳細說來,亦將此事一一還報給陛下。

然而還未等眾將軍因此對杜大將軍如此兒戲軍情表示不滿,杜大將軍便連下十幾道軍令,不到半日功夫,就把軍中能用之人分派的妥妥當當。

所謂能用之人,傳聞都是岐王妃投壺玩耍,隨意挑中的諸將姓名。

有人服氣有人不悅,也有人要衝到大將軍帳中辯白自己的本事。

但杜蕩一概不見。

有名望的倒不用說,都領了軍令,沒名望卻有出身的,不少沒撈到好處,仍在軍中傻坐,連最小的令箭都弄不倒。

而這其中竟然還有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不知為何,竟也被大將軍從漫山遍野的軍中尋出來,領著大小的隊伍被派了出去。

杜大將軍行軍指令莫測,軍中議論紛紛。

唯有葉簡曉得,他是從那些條陳裏挑人來用。

那些自然用的都是可用之人,——至於不可用的,但有身家有背景的,全都在那些人想盡了各種門路,鑽營了無數法子之後,得到了許多後方不切合實際的小用。

大有大用,小有小用。

如此一番不嫌麻煩的安排之後,葉簡倒是明白他的用意,有錢有權的留在後方,重在保證軍糧後勤供給,雖然不如上陣領兵得到的軍工厚實,但也不能說此番出行毫無所獲;沒錢沒權有本事的都趕上戰場,自己為自己掙一個前程。

即使這樣,杜蕩還嫌不夠在自家王妃麵前逞能,他自己領著最小一支兵力,勢要做到以小搏大,好叫別人看出他的本事來。

葉簡已經與他推演過許多遍沙盤,情知他勝算頗高,也就隨他去了。

在京城與五王都以為杜蕩必定要集中兵力平叛時,戰場瞬息萬變的消息或緊或慢傳入了各方耳中。

二十萬大軍,杜大將軍將其拆分,五路兵馬互為犄角鋪路前行,而他與葉簡悄悄領著第六路兵馬,僅有一萬人,在芮王外圍虛晃一槍,然後迅速從小道繞路,晝夜不歇南下,在申王屬城幹了一仗,之後迅速轉移東行,悄然抵達陳王勢力範圍。

五路兵馬中其中一路,將近四萬兵眾,由杜蕩最看重的於範帶領,早已奔著陳王轄地,做那聲東擊西的聲勢,給杜蕩營造了機會。

杜蕩蜷縮潛伏,待陳王手下大將出帳與於範四萬平叛大軍惡戰時,杜蕩先遣兩千人搶占陳王軍營,繼而拔掉陳王營旗四處奔走呼號,餘下又有五千人伏殲回援的陳王兵力。

而杜蕩自己,領著王妃,大搖大擺帶著餘下三千精銳,進入虛空的陳州城內,抄了陳王府,活捉陳王。

陳王勢力猶如摧古拉朽,迅速被於範絞殺降伏殆盡。

陳王一家老小被看管起來,杜蕩用搜來的陳王印信給臨近不遠的八皇子申王寫信求援,順手就騙了申王,申王帶兵馳援,在申陳交彙處,被另一潛伏的老將郭將軍拿下。

活捉了申王後,申地叛亂不攻自破。

與此同時,早在蜀王壞事時,他已經暗中布置好了的西北大軍自北而南,如今西北大軍穿越子午大道壓境而來,分別同另外三路平叛大軍包圍了虞王,虞王府所在的平陽城,本就屬於原先西北王的統治範圍,攻打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虞地陷落。

虞王自盡。

芮王原先與僅有五萬人馬的平叛大軍對戰,節節勝利,然而不到半個月,局勢直轉而下,除了龜縮在楚地的路王之外,其餘三王全部被拿下。

芮王遂與平叛大軍隔空一百裏停戰,各自安營紮寨挖渠築壘相持對陣。

西北軍作壁上觀。

杜蕩在陳王府住了十來天,與葉簡對陣沙盤,玩得不亦樂乎。

葉簡對於他使詐耿耿於懷,“誰知道你把你老爹留給你的人馬都帶了出來,你這是作弊。早知道我就不提醒你了,叫你在芮王那裏吃個暗虧才好。”

“這叫做兵不厭詐,再說了那西北軍本來就是我的,我的人我調來一用,怎麼了”

葉簡反問,“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還問怎麼了。”

還不夠被天子忌諱的。

杜蕩把才擺弄好的沙盤推倒,要重來,對她道,“你也太小看你夫君了。不用他們也行,我這便把他們都調回去。就是沒有西北大軍,本王照樣能生擒芮王。”

葉簡果然把沙盤上的小旗幟全都拔掉,指著重新布置好的沙盤,笑著伸手請道,“洗耳恭聽,大將軍請。”

這時,有軍報來奏。

杜蕩盯著沙盤擺擺手,“等會再說。”

他把小旗子彙總到一起,開始調兵布陣:

原先分別進攻芮地的三路人馬此時距離不遠,他讓第一路兵馬引三萬人,占據原先西北軍所在營地;第二路兵馬引三萬人,仍在原地不動,繼續對峙;第三路兵馬,繞過虞關,行進至路王與芮王兩界交彙處,斬斷兩地往來互通。

狙擊生擒申王的郭將軍那一路大軍分為三支,分別燒掉芮王的運糧路。

而一直與他在一起的於範這一路人馬,杜蕩拿著小旗插|入芮王轄地中心的芮州,笑道,“即日起,命子衡潛行山中,自造道路,繞過芮地幾座大城,直直戳入芮州,待其餘幾路同時發作時,他引兵掠陣,待本王從天而降,直入芮州城,活捉芮王這個小王八蛋。”

葉簡聽得認真,聽他什麼“從天而降”的話,挑眉笑道,“原來你打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個主意。”

“如何?”

葉簡用手碰到了他第一路大軍的旗幟,然後拔走了第二路大軍的旗幟,笑道,“現在如何呢?”

杜蕩皺眉,“你什麼意思。”

葉簡笑道,“我若是芮王,又不傻,看你連著活捉兩個藩王,如何能不曉得你的詭計?反正你不敢殺我,我不如直接奔往西北,走一招險棋。”

說著,她拿了表示芮王的小旗子,反身推到了杜蕩的第三路大軍,殺個回馬槍後,直接拔掉路王的那個棋子,把芮王的棋子插|進去,拍拍手,“這樣呢,我隻需占著大散關這一天塹,任你奸似鬼,也想不到我連自己人都敢下黑手吧?”

她佯做芮王陣營,殺了路王,占了路王的底子,據天塹以禦平叛軍。

前來送軍報的小將簡直開了眼界了,不知不覺就道出了心聲,“還能這樣?!”

話音一出,那小將被自己的聲音嚇得雙腿一軟,生怕被大將軍以為他窺伺軍帳,立刻跪倒。

然而沙盤旁的兩人都沒在意。

杜蕩神色複雜又激動,他也沒想到阿尖以退為進來了這麼一下,簡直是神來之筆。

可恨他一時想不來此困局之解法,芮王困據大散關與路王守關截然不同,他搓著手圍著沙盤轉了好幾回,忍不住搖頭,“不不不,芮王若有你這樣的本事,早也不是今日的芮王了。不過——”

他還是忍不住想鬥一鬥。

思來想去,杜蕩拿起了於範那一隻旗幟,拿起來,又放下。

葉簡好整以暇,抱胸等他決斷。

56

杜蕩到底想到了個反抄的法子,雖然耗時長,卻也能將就著贏了過去。

葉簡輕輕鬆鬆再設一局將他的軍。

兩人如此這般沉迷其中,你來我往地推演了大半日,早已把戰場擴大了不止三倍,而圍在外頭探望的,不知幾何。

本來是來求戰的於範,此時亦立在外頭看全了後半局拚殺,不知不覺將岐王與岐王妃兩個佩服地五體投地。

直到這沙盤裝不下他們兩個的胸懷了,葉簡才把旗幟撲搗弄亂,丟開手不玩了。

杜蕩亦丟了滿手的小旗子,與她笑嘻嘻約明日一戰。

葉簡道,“你若當真能活捉了芮王,咱們再說別的罷。”

“那還不容易?”

外頭聚了一堆的人,大家紛紛問早早來的人,前頭岐王是怎麼布陣的。

於範忙把這些都趕走,進來抱拳行禮,滿懷激昂請戰,“王爺,王妃,屬下帳下兵馬早已準備好,願領兵往芮地一戰。”

葉簡從沙盤旁邊把自己的團扇拿起來扇著,笑道,“好端端的把我也說在裏頭做什麼,我是個閑人,不理你們的大事。”

杜蕩搖頭笑著對於範道,“你且回去,明日升帳,給你們令箭。”

於範大喜,果然退下。

葉簡好奇道,“又有新的計策了?”

杜蕩笑得很奇怪,他道,“是有一計,明日你隨我一起進賬聽令,你一定能聽懂本王的打算。”

他的打算看起來花裏胡哨,這裏一隊那裏一支,不明就裏的人覺得十分厲害,懂得的就覺得稀鬆平常。

唯獨葉簡心領神會。

到了晚間,杜蕩喚來被他破格提拔的一個投筆從戎的陳姓文弱書生,教給他一個錦囊,將他打發走了,才得意洋洋問葉簡,“還沒猜出來?”

葉簡嗤笑,“你這點子伎倆,本王妃早也看透了。”

“王妃娘娘說來聽聽!”

“第一環是圍魏救趙,第二環是四麵楚歌,第三環是引蛇出洞,最後一環,是最傻的一個,叫做反間計。不知相公你策反的,是芮王身邊的哪路豪傑?”

杜蕩聽得津津有味,“若是王妃手持虎符,該當如何?”

葉簡直搖頭,“若是我,我會直接幾路大軍一起撲向芮州,不論死活,迅速滅了這亂臣賊子。早早結束戰亂。”

芮王的死活與她何幹,早在他決意叛亂時,就該死了。

杜蕩一愣。

她的這種想法著實在他意料之外,卻也是她該有的心計與胸懷。

葉簡不怕被秋後算賬。

隻要今早平亂,讓此地迅速恢複秩序,叫百姓重新穩定生產生活,才是她心中最緊要的事情。

隻是這一點,杜蕩自認為他比不過她。

七八日後,各種消息傳來杜大將軍帳下:他的反間計初見成效,那個叫做陳興的書生已經把禮送到了芮王寵臣手中,而芮王座下第一大將不知從哪裏的來了一匹膘肥體建的千裏駿馬,喜歡的不得了,日日與這寶馬同吃同住。

芮王先是發現了自己的一個寵臣與岐王鬼鬼祟祟有聯絡,他疑心深重,第一時間將這寵臣殺了。

沒過幾日,他手下將軍無故的了一匹寶馬,亦傳入他耳中。

芮王雖未捉到什麼蛛絲馬跡,不過幾回試探,叫那將軍露了不悅的意思,芮王立刻心生警惕,迅速將這將軍換下,換了自己妻弟走馬上任,統領他帳下群兵。

前方傳來了芮王臨戰換將的消息後,杜蕩便全軍下令,分六路逼迫芮王四處逃竄,隻留下路王大散關那邊的口子,等著芮王自投羅網。

早有芮王間人,將當日岐王沙盤推演傳去了各地,“芮王反殺路王”這一故事人人皆知。

芮王逃竄至大散關,扣關祈門,誰知從前還是好兄弟的路王今日堅決閉關不開,隻送來金銀珠寶,給他指了另一條大道。

芮王大怒之下命人強行攻關,待他殘餘兵力耗盡一大半,那大散關搖搖欲墜時,平叛大將軍杜蕩從天而降,一番壓倒性廝殺後,岐王幾個槍法之下,將那芮王活活捉住。

杜蕩見他要狂怒之下要自盡,命人將芮王捆地猶如粽子一般,還封住他的嘴巴,很不上心地勸道,“陛下不會殺你。回去吧。”

葉簡在後方軍營中等待勝利歸來的杜蕩。

五王之亂,一個月功夫,四王被拿下。

她望著西南方向,大散關之內的地方,那裏還有一個路王,——他性格懦弱,是最好打開缺口的,本不該被留在最後一個,但杜蕩偏偏從一開始,就對大散關不聞不問,毫不關心。

要以為是他吃醋,因她原本要嫁的人是路王,他才畏首畏尾不肯輕易出手,這樣的解釋實在說不通。

不過她也不急。

若是能和平解決,倒是能容她保褚穎平安。

芮王被拿下後,杜蕩一反常態沒有把搖搖欲墜的大散關一舉攻破,反而就在關外三十裏地安營紮寨,根本不談進攻的事兒。

杜蕩心裏存著事兒,他見葉簡自從來到大散關,就變得話越來越少,人越來越沉靜,便心揪煩亂。

甚至有時杜蕩有時舔著臉,想要與葉簡再玩沙盤,葉簡總推說沒興趣,不喜歡,拒絕與他擺弄那些排兵布陣的玩意。

她說的是,“打仗本為的是平亂,似你這般一要炫技,二要弄權,的確這仗打得很有花頭,外邊人看著花團錦簇熱鬧非凡,但我不喜歡這樣。沒意思。”

杜蕩自然聽得懂她的不悅,到底因此存了些心事,背過人來,他便是張拳怒目的一張黑臉,四處在軍營裏嚇人。

安營紮寨月餘後,那關內毫無動靜。

葉簡在這裏時間越長實在心裏越不踏實,幾翻思慮之下,索性正大光明自己做主派了軍中使者,前往路州送信,可褚穎不知為何,始終沒有給她回信。

杜蕩聽說葉簡給路州派了使者,把那使者叫到了眼前,想要問個清楚,可使者當真跪在他帳下,他又煩得要死,看也不看一眼,就擺手叫人走了。

又一個月過去。

路王在屬地龜縮不動,倒是京裏八百裏加急,有遣旨天使降臨,連著幾道金令,命平叛大軍速戰速決。

杜蕩對那幾道金令熟視無睹。

便是隨軍的金鶴衛指揮金山,這一向跟著看來,知曉大將軍行軍布陣之厲害,此時情形讓他忍不住暗自叫人提高警惕,對杜大將軍行事說話全麵堤防起來。

軍中形勢漸漸的緊張。

到了這時,葉簡終於因為金鶴衛的異動,而發現杜蕩的不對勁。

她從擔心舊友的情緒中剝離出來,好生與杜蕩坐在一起,垂問他究竟作何想法,“是沒有確信的把握,能一舉將路王活捉麼?”

杜蕩喜怒不行與顏色,亦不答言,隻是一味垂頭喪氣,把頭臉搭在她膝上做可憐狀。

葉簡心底一軟,哄著他,“還是說你做大將軍慣了,不喜人指手畫腳?那可到底是陛下派來的天使,你就這樣把人丟在一邊不聞不問,就不怕陛下疑你,給你吃虧麼?”

不論她怎樣諄諄善誘,要他說出原委,他都咬緊牙關,半個字都不透露。

葉簡不知為何,似有心事觸動心扉,斥退了帳子裏侍候的眾人,將頭靠近他耳側,低語柔聲質問,“阿當,莫不是你吃醋?”

杜蕩見她終於肯留意自己,未免心中又喜又氣,這一向被她忽略的委屈許久都無處可訴,且又不是真的對她傷心失望,把他心裏煩悶的好似要炸。

葉簡大為吃驚,繼而吃吃笑了起來,“真的嗎?我不信。”

耳邊聽來她輕聲細語的謔笑,他那隻耳朵紅彤彤的,委屈的點頭,訥訥說了個是。

葉簡本來看他麵紅耳赤,竟已明白了一大半,再聽他說了個“是”,甚至更無別的言語出來,便曉得他原來心裏真的是因她之故,才刻意拖延戰機。

這樣的情意,她好似吃了仙丹,通體都透著歡愉。

原來自己嫁的這個人,當真把她當成了人來看。

而不是什麼岐王的岐王妃,不是附庸。

杜蕩心酸的傾訴,“我承認我嫉妒,想宰了他。可宰了他,陛下必定嫉恨我。他……他就不該活著讓你見到。”

她再不敢以平日裏的不相幹來對他,扳著他轉過來,與她正臉相對,情真意切道,“阿當,你聽我說。雖然當初我被指婚,要嫁給路王,可最後我還是跟了你走的。不是麼?”

杜蕩方才不敢與她目光交接,始終低頭自審,聞了此言不知作何反應才好,雖然還悶悶不樂,卻到底與她親近了許多,隨即抱著她癡纏。

葉簡雙手捧著他的臉,給他說幾句好聽話,看他漸漸動了心,又搬著他的脖頸把他的臉放在自己肩頭,好聲好氣道,“你別鬧我了,好好的,咱們把這裏平了,還回去壽山瀟灑快活。”

杜蕩這才有了點精氣神,心不在焉答道,“這關隘難攻。我心裏煩。姐姐與我出個主意可好?”

說是叫她出主意,實際上他心裏早有成算,隻是不敢與她說。

葉簡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