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孟瑾棠緩緩將經文合上,問道:“公子當年抄寫得如何?”
溫飛瓊回答:“在下一共抄過兩次,第一次遲遲未能下筆,第二次抄完後,落筆之處,紙張盡數碎裂。”
孟瑾棠微微頷首,研開墨汁,揣摩著經書上的文字,逐字抄錄了起來。
溫飛瓊也是一樣,這份經書作為淨華寺流傳至今的寶物,確有獨到之處,他第一次受書寫者真意影響,無法落筆,第二次雖然能夠抵禦,然而勁力不自覺地外泄,筆不成書,直到這一回,才終於能平平靜靜地開始抄錄。
孟瑾棠每天隻抄數頁,她雖是看著經書上的文字抄錄,但寫出的字跡,卻沒什麼佛家氣象,反而自成一派,裴向舟過來瞧過一次,隻覺紙上似有劍意將要噴薄而出,他雖是專修指法之人,但看過之後,也覺心底頗有明悟。
無論是寒山掌門,還是維摩城少主,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他們同時抵達,淨華寺自然盡地主之誼,招待他們小住幾日。
孟瑾棠每日抄完經書後,就會在寺內隨意閑逛,這裏除了招待外客的前殿外,寺後還有大片山田,寺內弟子會在此勞作,一些住得近的人家,也可從寺內租些田來耕種。
她緩步登上高樓,遠遠看見後麵的院子裏,有一個穿著布衫的淨華寺小弟子正在讀經,在對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一個小女孩正躡手躡腳的走過來,然後隔著圍牆,丟來一團黑影。
黑影正正好好落在淨華寺小弟子的懷裏,原來是一掛野果,他十分自然地放下經書,站起身,走到井邊,將果子洗幹淨剝好,隔著籬笆遞到外頭。
“傻和尚,別都給我,你也留一些嚐嚐!”
那位淨華寺小弟子哎了一聲,又道:“我還不是小和尚。”
外頭的小姑娘笑嘻嘻:“聽爹媽說,你以後總是要當和尚的。”
裏麵的小弟子搖頭:“師兄們講過,寺裏的人,也不是非要剃度。”
這個小弟子算是裴向舟等人的下一輩,因為幼有佛心,便被接來教養,往來的弟子瞧見兩個小孩子說話玩耍,也隻是一笑而過。
孟瑾棠曾有些好奇,淨華寺如何引導門中有天賦的弟子的情感問題,得到的回答是“順其自然”。
他們收養了不少小孩子,卻不要求一定那些小孩子長大後剃度,寺內弟子在長身體的時候,吃的雖然清淡,卻不忌葷腥。
秋末冬初的陽光還有些暖意,一身青衣的寒山掌門站在高樓之上,看著下麵。
溫飛瓊就立在孟瑾棠斜後方,靜靜地望著前方,目光如白水揚波,裴向舟注意到這兩人,一時有些訝異——溫飛瓊行事飄忽不定,哪怕麵對著站定,也不知他究竟有沒有將人看在眼裏,但此時此刻,裴向舟卻清清楚楚地瞧見,對方注視著的,就是寒山派孟掌門。
等終於抄完經書後,孟瑾棠便告辭離去。
知客僧將她送到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道:“溫公子是先走一步了麼?”
孟瑾棠停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應該沒有。”
那知客僧聞言一怔,大笑:“總是瞞不過掌門的耳目。”
裴向舟默默歎了口氣,雖然淨華寺門內氛圍一向比較寬鬆,也願意接待維摩城少主,但他還是暗自期盼了一下對方早日離開,否則他現在每次跟同門接觸,都忍不住揣摩下對方到底是不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