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之期很快便到了。這期間,明義有幾次不適,都被賀忱用輸妖力的方式安撫住了。同樣的,他的肚子便也越來越大,漸漸也有了足月的模樣。
時機已到,賀忱便帶著明義出了宅子,踏上前往靜山寺的道路。
靜山寺是京郊一個荒僻的小寺廟,原本少有人至,但之前傳言說這裏出了一位很靈的高僧,傳得神乎其神,所以這裏的香火便也旺盛起來。
明義情況特殊,賀忱便用了一些障眼法,將二人偽裝成普通夫妻,然後才出了宅子。
他們穿行過居民區和鬧市,一路向靜山走去。
路過一處餛飩攤的時候,斜刺裏突然衝出個人影,直直向兩人撲過來,又在不遠處急刹車,幾乎摔在地上。
明義定睛一看,發現這“人”眼熟,竟是之前他曾見過的,戲台子上的傀儡。
這傀儡仍舊是一副人形,少年模樣,但臉上的妝斑斑駁駁,長長的頭發也很雜亂,那身描金繪彩的衣服更是不成樣子了,又髒又破,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明義一時有些僵硬。賀忱在他後背穩穩扶住他,隨他一起停下腳步。
周圍人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想必除了明義,沒別的人類看得到。
傀儡一臉憔悴,不可思議一樣看著賀忱,帶著巨大的惶恐和驚喜,眼底很快盛了一汪易碎的淚光,癡癡喚道:“主人……”
賀忱漠然垂下眼,像是看都不想看到他。
“幸虧您沒事,我日夜憂心……主人,我沒想……害您,是他們騙了我……”
“撐到現在,一直追蹤我們的行跡,就為了說這個?”賀忱聽他磕磕絆絆解釋了半天,像是不耐煩了,截斷了他的話。
“我……”傀儡一下子顯得有些茫然,過了一會,他明白過來,表情一下子很痛苦,“我沒想,我真的沒想害您,我不是來害您的,我隻是……”
賀忱終於抬頭瞥了他一眼,眼光又冷又銳利,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究竟說了什麼,隻是已經到了他忍耐力的極限。
賀忱說:“可以了。我趕時間。”
話音剛落,他半刻也不停留地對著傀儡一揮袖。
傀儡的話一下子被截斷了。他困惑地睜大了雙眼,一點一點融化似的向地上淌去。
從始至終,他都像是不相信賀忱會這樣對待自己。不論是不聽自己半句話,還是幹脆利落地了結自己。
在即將徹底消失在地麵上之前,他掙紮著問道:“那些時候……明明隻有我……您寂寞的時候,明明都是我!我對您,難道就真的隻是個傀儡而已嗎?”
賀忱垂眼看他,目光像是頭一次如此真切地落在他身上。
賀忱像是看到了一個失敗的作品,遺憾地搖了搖頭:“死物做得再真,也無法與那些人類親手演出來的戲相比。”
傀儡消失了,地上慢慢現出一個小巧的傀儡人偶,戲服嶄新。
賀忱淡淡抬眼,牽引著明義繼續向前走。
“演得久了,自己都以為自己活過來了吧。”語聲在風中飄散。
明義不由盯著那個人偶看了一眼,問道:“賀忱……現在它是怎麼樣了?”
“原本就被斷了妖力,又被折磨過,隻剩了半口氣。現在是死透了。”賀忱漠然道,“剩的這點念想,過不了多久也就消散了。”
明義轉回臉,想了想,喃喃重複道:“念想……”
賀忱微蹙起眉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麼,表情也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