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山腳下忽地驚起一群飛鳥,自那方些許破敗的土屋朝四麵八方撲棱翅膀而去,空留幾片盤旋而下的羽毛,剩下幾棵瘦弱的樹在無風的夏日豔陽下兀自擺動。
一塊絲帛在土屋不遠處應聲而落,卷起的泥土覆上精巧的花邊,一旁的繡花鞋朝後退了幾步。
“你們陸家可真是不知廉恥!我家女兒能瞧上你們是你們的福氣!還有什麼臉來退婚!”薛正滿臉醺紅,咬牙切齒地挽起袖子,要來揍前來送退婚書的陸家侍女。
“薛娘子,您這話怕是不對,”侍女一邊躲,一邊嘴仍硬著,“我家公子配得上諳琳城的姑娘,哪會嫁到您這漏風的屋子裏來?依奴看,還不如趕緊在村裏挑個看得過去的男子,給薛大人準備著吧!”
“你這個狗奴,仗著主人家攀上了京城權貴,便鼻孔朝天了!我告訴你,我的女兒可是京城的七品大官!到時候有你們好看!”
“哎呦,薛娘子,你可拉倒吧!人家陸家可是七大異姓王之後,人家哪瞧得起你們呀?”一婦人扛著鋤頭自附近田埂上經過,停下來勸道。
“搞半日,卻隻是自己夢美喲!”同行之人大笑,“陸家公子身嬌肉貴,就你家得了個七品官才敢做這等夢哩!”
“我還以為薛沁芮真的有多厲害,能叫陸家公子動心呢!哪曉得鬧出這等事來!”扛著鋤頭的婦人笑道,“唉,罷了罷了,在此處看戲,莫被薛正那酒鬼打了。”
“你們一群賤民!”薛正抄起一旁的鐮刀便衝過去要砍。
“娘!”聽得動靜的薛沁芮衝出門來,一聲喝止。
“女兒,你瞧瞧這群人,到現在了還敢嘲弄我!”
“娘,她們講的是我,與你無關,”薛沁芮快步走去,輕輕奪下薛正手裏的鐮刀,“您先回去,爹把麵煮好了。”
薛正聽了,氣焰矮了一半,轉過頭朝她們啐了一口,耀武揚威地回了屋。
薛沁芮扯出個笑,撿起地上的退婚書:“麻煩姑娘了。”
“薛大人,實在不好意思了。”
“這倒無妨。姑娘還是快回吧。”
侍女仍不走:“我家大人講,薛大人定會飛黃騰達,事情過了,便不要再在意了。日後還是不要來陸家,玷汙了自己。”
“姑娘此話卻也好笑,”薛沁芮一腳踏在家門前的水缸上,“我之前又來過陸家幾回?哪一回是我主動要來的?”
“你不過是個還未上任的國子監主簿,有何臉麵對陸家不屑?”遠處幾個華服丫鬟簇擁著轎上的濃妝貴女,徑直朝薛沁芮走來。
“荷箋郡主。”薛沁芮草草行禮,連腳都不放下。
棠王之女黎舟慎蹙著眉打量了番薛沁芮身後寒磣的屋子,嫌惡地扇了扇鼻:“這瓦片怕是一打雷便會震碎的吧?聞聞那騷臭味兒,誰想得到豬圈竟就在這破屋子後麵!”
“郡主若是不喜,自行離去便是。”薛沁芮早已習慣了旁人對她家屋子說三道四,此刻便也平靜得緊。
薛沁芮入仕前,這屋子的頂上還隻有茅草,每回下了雨,村裏的好事者總會來看熱鬧,笑看賭她父親能否在屋子被淹垮前修好。
薛沁芮的父親關敏德任勞任怨,哪怕有時薛正飲了酒深夜回來,無故打罵,都不曾抱怨幾句。
“真是不爭氣!”薛正揮著醉拳,“你這人,大字不識,見識短得可憐,隻曉得張嘴等我喂飯給你吃!幸虧有芮兒這個爭氣的,日後考個好功名,娶個好夫侍回來,光宗耀祖。”
一旦講到薛沁芮,薛正的臉上總是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