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入宋國邊境。
四平八穩的速度剛好能讓人欣賞沿途的風光,十年光明,足以讓曾經熟悉的一草一木都變得陌生。
馬車內,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扒在了窗柩上,烏黑的大眼睛好奇地往外張望——
“娘親,這就是我們的家嗎?”
“對,這是宋國,我們的家。”夏倚照伸手將小團子抱了下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點了點他的鼻尖,“先前如何跟你說的?到了宋國,你該叫我什麼?”
“母後。”
“我們要見的人是誰?”
“是父皇。”
男孩乖巧地回答,在她麵前正襟危坐起來,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過九歲的孩子,臉上的嬰兒肥還未曾退去,就已經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聽話懂事,體恤大人。
夏倚照麵露欣慰,在他肉肉的臉上親了親,“真乖。”
她抱著小團子,看著窗外不斷往後退的景色,心中已經泛起一絲緊張和欣喜。
十年,她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曾是大宋的將軍,而後嫁給宋寒時成為大宋的皇後,本應當與他共同守衛國土,大婚後不久卻是去蕭國作了人質。
一去就是十年。
馬車滾滾,很快便到了城門樓下,遠遠瞧見氣勢恢宏的城牆,巍峨聳立,連成一片,旗子獵獵飄揚,發出錚錚響音,連風都是激動昂揚的。
這道城牆之後,便是她真正的故土了。
*
馬車緩緩駛近,已至城門口。
十年前從這裏離開時,夏倚照不曾想過,再回來後已經是十年後,她不禁想,若是當時知道會分別這麼久,當時宋寒時還會願意放她走嗎?
大概是不會的。
想到他,夏倚照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心中猝不及防軟了一片。
他那般性子,看著沉穩端方,其實最是執著恣意,從小便是金樽玉貴的太子殿下,直至登基前都是萬人敬仰,容貌、才情、地位樣樣都不缺,稱帝後更是天子之姿,萬民臣服。
可他始終將她看得最重。
當時他們才新婚燕爾,正是情濃,宋寒時一向淡泊情涼,許是從小眾星拱月天性如此,任何人事物在他心中都是流水奔逝,留不下太深的痕跡,隻除去天潢貴胄的出身、以及夏倚照,是他人生中的特例。
他的出身與命運無處選擇,唯有夏倚照是他能夠選擇的堅定。
她是他的眼中寶、掌上嬌,他自然無論如何都不舍得也不願意放她走。
當時宋國四麵受敵,正是需要外援的時候,夏倚照如何不清楚自己需要作出的犧牲?隻是宋寒時寧願以百座城池相抵,也不願她受此磨難。
最後是她自行請命,逼著宋寒時點了頭,他們才與蕭國達成協議,最後渡過難關。
而夏倚照也去了蕭國為質,一去就是十年。
如今她終於回來,他們的十年,也有了結果。
*
夏倚照望著車窗外越發熟悉的景象,表情也越發柔和,心中自發生出許多溫柔與繾綣。
她還記得臨行前那年輕的帝王即便百般忍耐,最後也還是抱住了她,伏在她肩頭啞聲道:“朕不當這個皇帝,你別走。”
若她不是他的皇後,便不需要犧牲至此。
他不舍得她受苦。
即便宋國當時四麵受敵,仍為巍然大國,哪怕他就這麼卸下擔子,也有的是人願意填補這個皇位,隻是——
“隻是皇上若真的為了臣妾卸下重擔,那便是棄天下蒼生於不顧,棄宋國百姓於不顧,皇上明明知曉當朝不會有人比您更適合坐這個位置,也不會有人比您更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