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揭皇榜的琴師?”
金鑾殿上,一身明黃龍袍的君王沉聲詢問。
“是。草民墨子非,參見陛下。”
殿前,墨子非將七弦琴輕輕放在一旁,撩起衣擺,跪下叩首行禮。
君王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階,駐足在墨子非身前,“你抬起頭讓朕瞧瞧。”
墨子非依言抬首,眼瞼微垂,避免直視君王,壞了禮數。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君王見他年輕的麵龐,頓時加重了語氣,隱隱透著怒意,“你可知欺君之罪該當如何?”
“回陛下,草民不知。但草民聽過一句話,‘雖聞道有先後,然達者為先’。”墨子非不卑不亢地回道。
“哈哈,好一個達者為先!”君王大笑一聲,轉而目光一淩,“那便先奏一曲,讓朕見識見識何為達者!”
“草民領命。”
席地而坐,將七弦琴置於膝上。墨子非指尖輕輕拂過琴弦,試了下琴音。
“此曲,《魂去歸兮》。”
指尖一挑,錚一聲,劃開一道輝宏的畫幕。
茫茫雪原,鵝羽片片,山上的雪終年不化。
雪原之巔,九條玄鐵鎖鏈牢牢禁錮著一條白龍。一對利劍刺穿他的雙目,將他的頭顱釘死在懸崖壁上。喉嚨、四隻龍爪、心髒和龍尾七處也皆被利劍釘穿。九把劍,組成九星困陣,竟是消磨著白龍的神魂!
一代準聖修為的龍神,終是落得此般下場。
當年鹹陽話別,他獨自踏上曆練之途。相約十年,再與師父痛飲一壇新豐美酒。可偏偏,他失卻百年記憶,終是來遲了……
琴聲低沉,似蒙上了一層冬日寒霜。根根琴弦齊齊振動,宛若龍吟低鳴。
他一步步爬上雪原,斬斷鐵索,顫抖著手拔出利劍,可,師父的屍骨卻化為點點星光,飄散四海。僅剩的那一絲殘魂,飄飄蕩蕩,竟是去了鹹陽酒館……
不知不覺間,一滴淚滑落,啪嗒——
滴落在琴弦上。
琴聲悠揚縹緲,似乘風歸去,漸漸消失。
寂靜良久,君王這才回過神,抬起衣袖抹了把眼角,鼓掌大讚,“好!好!此曲甚妙!”
“聞得此音,摧心摧肝,萬念俱灰,痛無可訴,未語淚濕襟。”君王回味著方才的曲子,癡癡道,“此曲可是愛卿自己譜的,為何如此傷感?”
墨子非收了琴,起身回道,“草民四歲時被雲遊的師父撿回去,數十年來,早已將其視作生父。師父故去,草民心內傷慟,有感而發,譜下此曲。”
輕拍了下墨子非的肩膀以作安慰,君王溫聲勸道,“逝者如斯,愛卿節哀。”
“愛卿既有此等卓越的琴技,朕今日便封你為平樂侯,任樂坊大司樂,統領樂坊上下三百樂師。”
“謝主隆恩。”
——
大燕國君王四十來歲,兩鬢已白。年少時癡迷音樂,卻被先皇認為是不務正業。後來,也不知是先皇太命硬,還是他太幸運。皇太子病逝,在他前頭的幾位皇子也相繼離世,待等先皇臨終前,成年的皇子就剩下他一個,雖不稱心,但也隻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