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她花了大價錢買廠子,最後從上到下都不服管,那這廠子到底是她的,還是他們的?
那些不知變通又愛指手畫腳的幹部,簡直就和前朝遺老似的,對廠子的忠誠和熱愛沒幾分,就愛仗著資格老跟老板唱反調,宿淼可不能容忍。
她想了一會,問:“之前不是談得差不多,在錢上麵做拉鋸嗎,怎麼突然又提要求了?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韓勒眸光漸深:“玩心眼子罷了,安南服裝廠不少,但這家的生產設備是最新的。如果你不著急的話,等上小半年會有驚喜。”
“誒,你別賣關子。”
高深莫測給誰看啊??
宿淼瞪他。
韓勒又笑:“市服裝廠已經三個月發不出工資了,最多再撐幾個月,他們就得跟其他不圖改變的化石廠子一樣宣告倒閉下崗,到了那時候,你再重提收購廠子的事……”
宿淼摸著下巴想了想,又改主意了:“其實小南街那兒我不太喜歡,工廠占地麵積太小了,以後不方便擴大規模。不如到郊區買一塊地建個新廠,等那邊做不下去了就直接買他們的生產線。這樣就不用跟原來的那些工人有任何瓜葛,咱們直接招能用的。”
這批工人因為下崗肯定是要鬧的。
這該由原單位的領導們解決,該那些當官的考慮。
她隻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哪有本事攬這麼大一堆破事?
一個處理不好,萬一有極端分子找不到人發泄怨恨就把氣撒在她頭上呢?
那她太冤枉了。
韓勒點頭:“也好。”
把正事商量完,兩口子到裁縫鋪拿了三匹布,都是最簡單的純色棉布。宿淼做衣服非常得心應手,一個下午就裁剪出了六套衣服,兩條小裙子,別的都是連體衣。
因為是給小嬰兒穿,她沒設計得太繁複,而是以簡單大方、便於穿脫為主。
每一件的衣服背麵繡上了活靈活現的小動物,一想到女兒穿著自己做的衣服爬來爬去,宿淼心都要化了。
笑容就沒撤下過。
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廠房地皮很快就解決了,選了郊區的一塊荒地。
麵積不小,將近二十畝。
施工團隊都是現成的。
宿淼一拿到土地使用證書立馬找了設計師,這個設計師也是老熟人,不僅精通住宅設計,在廠房上也有不凡的造詣。
但第一次給的設計圖,宿淼還是不太滿意。
她曾考察過其他工廠的設備區,空間布置上非常擁擠,包括市服裝廠的車間也有許多不合理的隔斷。
當時她就在考慮一個問題,這種設計在通風和消防上真的方便嗎?
因此第一版設計圖出爐,宿淼立刻提了自己的想法。
她寧願成本多投入一點,將廠房建設一步到位,也不願意因小失大。
萬一遭遇突發火災或是別的情況,過於逼仄的工作環境實在太危險了,一旦出事不僅廠子財產大損失,還可能涉及到人命官司。
設計師聽了她的意見,也覺得有理。
便在原有設計圖上又修改了幾次,宿淼看過後才拍板同意。
差不多國慶前後,工廠建好了。
而久久沒等到下文的市服裝廠又聯係過宿淼幾次,他們願意讓步,收購價再降低點,但工人還是得留著。
宿淼沒正麵回答,而是說會認真考慮。
到九月底服裝廠已經拖欠工人工資快五個月了,實在撐不下去了,鄭國彬再次找到宿淼。
宿淼約他在小南街附近的茶樓談談。
“宿小姐,咱們也不繞彎子了,您現在就給個準話吧,這廠子你買還是不買?”
鄭國彬是真的被逼到沒辦法了。
天天都有工人到家裏鬧,家裏七十歲的老娘日日擔驚受怕,前些天沒那沒輕沒重的小年輕推搡了一把,當場就把腰扭傷了,他憋著氣都沒法發。
誰讓他是廠長?
誰讓他必須負責這一千多人的生計呢?
宿淼很沉得住氣,先給他沏了一壺茶,才開口慢慢說道:“鄭廠長的想法還是不打算改變嗎?現在很多國營廠子辦不下去選擇公轉民。我也跟您交個底吧,我這家業太小,養不起那麼多閑人,您就算把廠子白送我,我也不能同意把所有人都留著。”
鄭國彬腦門漸漸滲出汗。
其實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磋商,鄭國彬已經很確定宿淼的打算,所以聽到她這樣說並不驚訝。
隻是,他有他的難處。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想了想問:“宿小姐,您的意思就是不考慮再收購咱們廠了?”
宿淼沉默。
鄭國彬表情也越來越嚴肅。
宿淼用充滿歉意的眼神看著他:“抱歉,鄭廠長,我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您想想,市財政補貼都救不活你們廠,我就是一個做生意的普通人,如果要養一千多名工人對我的負擔很重,所以我最多隻能留下一半的人。您管著服裝廠這麼久,想來對廠子的產能有數,您應該知道我考慮的問題確實存在,有很多員工仗著國營廠子不會無故開除人,在工作上態度不端,散漫,還不守規則。這樣的人我絕不能留。
但我也理解您的心情,所以,我願意接手廠裏的生產線,勤快又優秀的工人我這邊也可以接收。
您應該明白,把混子都清理出去,對廠子才是有利無害。
鄭廠長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鄭國彬一時無言。
他是想來說服宿淼的,但話都沒說兩句,被對方這連削帶打的,打好的腹稿已經說不出口了。
宿淼提的這些隱患,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但廠子裏的每個人都是戰壕裏的戰友啊!
不說混日子磨洋工的,大部分都是勤勤懇懇為廠子工作了一輩子,到頭卻要落個下崗的結局,誰心裏過得去啊?
這一個處理不好,是要引起社會矛盾的。
他思考的時候,宿淼也在觀察他的表情。
見他臉上再度露出為難之色,宿淼又佯裝無意地說了句:“我覺得您已經是非常負責的廠長了,聽廠子裏的工人說,您曾經也想大刀闊斧地改革,但最終沒成,我深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