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莫墨混了這些年最大的收獲是什麼，答案可以有很多，但一定不包括錢。
他自己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為天地立心”，但他的這個“心”跟人橫渠四句不是一碼事，他以為“為天地立心”的意思就是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活。可這是句廢話，活著說到底是一段旅程，為一段旅程強加一個意義，這事兒本身就未必有意義。
真要說小莫子這些年最大的收獲，既不是兜裏所剩無幾的幾個錢，更不是想都想不到的愛情和家庭，但倒很有可能是一堆朋友。
小莫子的朋友比尋常人要多，多出好幾倍那麼多。
其中有莫洗池、夏媛媛這種親戚，能把親戚處成朋友著實是一種能耐；還有蘇醒這種說不上是什麼朋友的朋友，原本莫洗池夫婦對小莫子和蘇醒湊成一對這事兒抱以厚望，最後沒成，說到底就是小莫子把蘇醒當成朋友處了；更有誌平這種大學至交，有空的時候還能打個遊戲喝個酒。
此刻坐在小莫子對麵的，是夢龍。
夢龍大號徐夢龍，也是小莫子的大學同學，中吳本地人。大學的時候，這貨是個憤世嫉俗的主，曾經說“光看名字就知道他將來不可限量”，後來知道自己的名字撞上了一個冰淇淋的品牌，就不提了。上大學那會兒，追校花，其實他壓根就不認識當年的校花，但晚自習聽到誌平等幾個人討論日語班的某某女生是校花，他當場就奔著去了。他覺得隻有校花才配得上他，晚自習單槍匹馬跑到日語班，叫出校花表白，遭了羞辱。回到教室後掏出筆記本，洋洋灑灑寫了一行字----“天要亡我，我必誅仙弑神；天地不容，我就毀天滅地。人亡，怨不消；形滅，恨長在。”
但讓人想不到的是，就是這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夢龍，畢業還沒兩個月就結了婚。大學學的那些計算機、電路、編程統統變成了笑話，夢龍拜了自己老婆為師，學起了推拿的手藝。一個月初窺門徑，三個月登堂入室，半年成了夫妻店的中流砥柱。
三年的時間，夢龍老婆給他生了一兒一女，推拿店生意越來越紅火，又開了兩家分店。本是一手天胡的好牌，後來卻被夢龍打了個稀爛。
在結婚後的第四個年頭，夢龍跟他老婆離了婚。離婚的原因沒人知道，隻知道倆人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夢龍淨身出戶，兒子女兒都沒有，店也沒有錢也沒有。
從這個結果反推，小莫子和誌平一度認為，夢龍一定是出軌了，對不起他老婆，所以才落了個如此下場。但後來發現並不是那樣，離婚後夢龍借錢開了家自己的推拿店，跟他前妻的店隻隔了一條街打起了擂台。而且自那以後夢龍就沒再找過女人，至今也是孤身一人。
夢龍喜歡跟小莫子喝酒聊天，因為他覺得小莫子是一個有才的人。
小莫子也喜歡跟夢龍喝酒聊天，因為他覺得夢龍是一個正邪難辨的人。
酒過三巡，小莫子就開始找茬：“你那推拿店生意怎麼樣？”
之所以說小莫子的這個問題是找茬，是因為他知道夢龍那店的生意一直不好，幹不過他前妻。按理說，夢龍的技術其實比他前妻更好，主要是因為男人有力氣，幹這一行有先天的優勢。但做生意歸做生意，他前妻會各種營銷手段，而且店老名聲大，光會員就辦了上千，所以對夢龍的生意隻會越來越擠壓。
夢龍沒有回答莫墨的問題，而是選擇了反擊：“你相親相得怎麼樣？”
如果倆人都不甘示弱，那麼這場酒就會變成毫無意義的鬥嘴皮子大賽，所以莫墨選擇了回答：“不怎麼樣。”
“我就知道不怎麼樣。”夢龍點了根煙，說。
小莫子不吭聲，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你這人吧，不懂女人。”夢龍說。
“怎麼說？”
“女人找男人，尤其是找老公，都有一個最基本的心理。”
“什麼？”
“慕強。”
“胡說。”小莫子說。
“嗬嗬。”夢龍幹笑兩聲，說，“我沒有說你弱的意思。”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夢龍接著說，“你想說男女應該是平等的，平權的。你想說慕強的本質就是對自身的弱化，就好像良禽擇木而棲是對自己的物化。這不該是正確的愛情觀和婚姻觀，這也不該是正確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