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櫻並非他的女兒。
當年靜妃懷孕產子一事在京中轟動一時。
靜妃是聖上親舅舅家的表妹,雖然聖上沒封自己的親娘為太後,但對舅舅一家確實不錯,就連國舅範家都頗為嫉妒,尤其是靜妃,是眾妃子中最受寵的一位。
自打進宮,寵冠六宮,風頭一時無兩,進宮不久便順利懷了龍胎。
很不巧,生產之後發生了血崩。
當時好幾位太醫因此受了責罰,直到有一位老太醫覺得事有蹊蹺,靜妃自打懷孕,都是他們照顧著的,每一次脈相都極其穩。
後來果然在當時生產的水中發現了一些端倪。
可惜這也隻能是馬後炮。
靜妃大出血,隻與女兒相處了半日,便天人永別。
皇帝當時震怒,要一查到底。
這一查,就摸到了範太後。
皇帝雖說咽不下這一口氣,然而,當時的情況卻已不容他將此事擺到明麵上。
靜妃當時去世時,放心不下孩子,總覺得宮裏人心險惡,誰都想害她們母女。
皇帝查到此時,焉能不知道太後的意思。
太後失子之痛,一直懷疑是他動的手腳。
靜妃之死隻是其中第一步,你害死了我最心愛的兒子,我自然也不放過你最在意的人。
黃櫻若那時候留在宮裏,誰知道要麵臨的是什麼?
黃先生說到這裏,歎了口氣道:“你可曾聽說過,五公主身子一直不好,未曾出來見過人?”
寧桃點頭。
上次進宮還聽了這麼一句。
黃先生道:“皇帝為了掩人耳目,另找了一個女嬰,將親生女兒由我帶出了宮,而那個孩子身子一直不好,據說在幾年前,太醫就已經診出是中了,每日均靠藥吊著命,如今真公主回來了,她才得以解脫。”
解脫這個意思,寧桃聽得心底發涼。
怕是那孩子替黃櫻受了十來年的苦,最後在黃櫻回來之後生命也丟了。
黃先生道:“現在明白了吧,為何範家非死?”
寧桃不太在意範家為何非死,隻想知道,為何連裴大人都認為一品樓和永安書局是福王府的,可偏偏,今日來的卻是皇帝的人。
黃先生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容易忽悠。”
這地盤確實是福王府的,隻不過福王和範家能在皇帝身邊安插裝眼線。
皇帝也能。
所謂諜中諜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範家和福王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寧桃道:“既然如此,那麼聖上的意思,還是想與我們合作嗎?”
黃先生點頭,“聖上的意思,這裏以後隻有一個老板。”
寧桃秒懂,“我?”
黃先生再次笑了,比以前教寧桃學琴時即欣慰又心酸,“你小子要是把這些小心思,用在學琴上麵該多好,你那琴技如今不知道進步了沒有?”
說起這個,寧桃就心裏發慌。
跟黃先生學了那麼長時間的琴,居然連一首小曲子都彈不下來。
更別說一直心心念念的笑傲江湖了。
簡直他人生路上的一大恥辱。
黃先生跟寧桃說了這麼多,算是功成身退了。
伸手拍了拍寧桃的肩道:“長高了,長大了,比小時候更好看了些。”
寧桃眼角抽了抽,您又沒閨女,不必在意我好不好看。
自打老和尚說什麼他紅鸞星動,寧桃現在不能聽人誇他。
也許是估摸著裏頭的談話差不多了。
掌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先生,東西可以卸了嗎?”
黃先生看向寧桃。
寧桃無奈:“卸吧。”
“好!”
掌櫃的腳步聲還未遠去,寧桃就聽到牆上的博古架突然“卡”的一聲響,緩緩向旁邊挪動,很快一個身影閃了出來。
“惠公公,我說什麼來著,這小子鬼得很呢!”
“怕咱們騙他,還跟外頭人說好了,不讓卸貨。”
這聲音他熟悉。
那個纏了他很長時間,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教他琴的黃櫻。
不對,現在應該是五公主了。
寧桃在心裏叫了聲苦,可千萬別抓著我學琴了,這才起身朝兩人行了禮。
黃櫻大咧咧地跳到他跟前,本來想拍拍他的頭,結果,寧桃實在太高,她隻能一巴掌拍到了他的手臂上。
“哎呦,師弟幾年不見,你居然還沒把我給忘了。”
寧桃道:“就算是忘了所有人,也不敢忘了您呀,師姐在我學琴的路上,可是出了大把的力氣。”
黃櫻得意道:“那你現在學得如何了?”
“不如何。”
他已經放棄了。
隻不過各種理論還記得清清楚楚。
黃櫻一聽他說很久沒摸過琴了,揚著頭就想教訓他,惠公公忙道:“五公主,您與寧公子有什麼話,過會還能再說,聖上可在外頭等著呢。”
黃櫻恍然道:“對哦。”
說著,抓住寧桃的手就要拉他從機關處通過。
惠公公無奈道:“公主這可使不得,您與老奴從這後頭走,公子與黃先生從大門走。”
黃櫻不情不願地鬆開了寧桃的手。
寧桃跟著黃先生一道從大門出去了。
黃先生這些日子,一直在一品樓坐鎮。
如今眾人見了他,都知道他是一品樓老板的舅舅。
近日來了京裏,替外甥看著一品樓。
黃先生出了門,才悄聲道:“也虧得範家當時怕樹大招風,不告訴外人這一品樓是他們家的,否則大家還不知道怎麼猜測呢。”
寧桃望天:“所以,我這算是撿了個現成的?”
黃先生點頭。
寧桃卻沒他那麼樂觀,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他已然想通了為何頭一次進宮,皇帝就喊他二毛。
當時他一直覺得,可能是惠公公這麼喊他。
皇帝便記住了。
如今想來,怕是那位皇帝的眼線,早就把他的一切資料都交給了皇帝。
而二毛這個名字,喊起來確實比寧桃順口。
皇帝讓他進宮,怕也是想瞧瞧,他這位被範家選中的合作夥伴。
按目前發展來判斷,對他基本滿意。
寧桃望天:“……”
他一直以為,他的人生是混吃等死的鹹魚官二代。
直到此刻,唯有“嗬嗬”二字。
寧桃跟著黃先生一道穿過半條街,在一個拐角處停著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
寧桃鑽進馬車,就見皇帝坐在車裏。
雙方一對眼,寧桃呼吸一窒。
他先前覺得仇大人跟多少天沒洗過澡一樣的蒼桑。
此刻,麵前這位,已經不能用不洗澡來形容了,反而是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死氣。
黑壓壓的,隻要人一靠近,就會覺得壓抑不舒服。
僅一眼,寧桃立馬垂下頭,恭敬地行禮請安。
皇帝虛扶了他一把,讓他坐著說話。
寧桃撿了個邊角坐好,眼觀鼻特別的規矩。
皇帝覺得有些搞笑,道:“見到櫻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