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西寧。
李嘉祐睜開眼時,濃滯的白色霧氣漫在盤山公路上,進了雲籠似的。
副座的人把玩著一枚透雕的螭龍青玉佩,津津有味地聽車載電台的誌怪故事:
“兩年前失事的那輛旅遊車,愣是到今天也沒找到。說是那輛車墜崖前經過寺廟,把小喇嘛嚇暈了過去,醒來就哭著喊‘一車的無頭羅刹’。”
驚堂木一拍,車身周圍的霧循著聲籠上來,冷風吹得李嘉祐一下清醒。他剛回國內十分疲倦,在路邊停車打了個盹。
“童子眼純淨,看得見小鬼。寺裏的大師一算,失事地點正是吉祥天母顱骨化成的聖山。那一行人是幹偷盜倒賣文物的,這趟進藏來搞佛經交易,惹怒了吉祥天母!”
李嘉祐輕笑著打趣應璟:“這你也聽。”他踩下油門自言自語,“這霧什麼時候起的?”
應璟一愣,玩把青玉佩的手也頓住了,這霧起的神秘,他竟沒注意到。
八點剛過,距離他們駛出西寧城,整一小時。
剛開出幾公裏,李嘉祐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周圍顯然不正常。
這是西倒一級公路,環青海湖自駕遊的熱門路線,此刻卻空空蕩蕩,前後一輛車的影子都沒有。隻有這輛黑色悍馬在濃重的霧氣中環山而上,鬼影般在海拔三千米的沈綠重山間穿行。
李嘉祐將手伸出窗外抓了一把,那霧粘膩得奇怪,泥沼似的往胳膊上竄。
電台的聲音也變微弱,摻雜著滋滋作響的電流。
七座的寬大越野車裏隻有兩個人,他皺著眉轉向副座的人:“應璟,這霧……”
“刹車!”
空擋一拍手刹被猛地拉起,車身在狹窄的山路上甩了90度衝上護欄,尖利的輪胎摩擦聲驚動低處草場的羊群。
李嘉祐一頭撞上彈出的安全氣囊,額間頓時一層冷汗。他反應極快地抓住了頂棚拉手,大臂的青筋暴起,生生扼住衝勢。
車頭衝出了路緣,再有半米就栽下山崖了。
昏沉的大腦一瞬清醒,他看向應璟:“沒事吧?”
應璟搖頭,示意李嘉祐看窗外。
前方公路正中央,不偏不倚,立著一座高聳石碑。
一級國道上不該出現這樣的東西。
他們對視一眼,李嘉祐勁瘦的長臂抓過悍馬後座的黑色槍袋,將一把格洛/克17手/槍卡在腰間,應璟摁下通訊按鈕:
“報告執行局作戰部,我是探員050146應璟,發現壇城入口。”
李嘉祐下車的腳步頓了一秒,鞋底踩著的路麵,是一層深紅的積血。
血是從石碑裏淌出來的。
那是一尊贔屭。
皇帝陵寢前常見的龜馱石碑,用來記錄聖旨銘文,此刻卻出現在偏遠的山道中央,裹著白霧,陰仄仄的。
贔屭背上馱著的石碑殘破一半,鮮血正緩慢的從裂縫中滲出來,順著龜殼的紋路流下。
這具贔屭高大異常,馱著的石碑不尋常,能從頂端依稀辨認是刻著盤龍的影壁。
李嘉祐和應璟一左一右站在贔屭兩側,一時隻有山風嗚咽而過,吹得人後頸發涼。
李嘉祐張開手臂比劃:“原本的尺度比得上故宮裏頭的九龍壁了。”㊣ωWW.メ伍2⓪メS.С○м҈
壇城入口必有贔屭。他們找了一路的入口,就是這裏。
應璟手裏握著把檀香扇,俯下身,白指抹開血痕,摸著藏文篆刻的凹痕辨認,“上次鎮壓是清末,光緒四年。這裏麵的東西有來頭。”
贔屭是鎮壓邪祟之物,石壁越大,裏頭壓著的東西越厲害。
李嘉祐目光從上挪至下,眉頭蹙起,有更令他擔憂的事。
這隻贔屭,沒有頭。
斷麵幹淨,連著影壁上頭的龍首,被利刃一刀斬下。
難怪濃霧彌漫了數公裏外,這贔屭已經鎮不住裏頭的邪祟了。
李嘉祐從製服領帶上取下一枚領夾徽章,是一支人骨笛臥在荊棘叢中的圖樣。他用荊棘徽章劃破指頭,一滴血落在贔屭斷頭處,應璟也緊隨其後。兩人同時說道:
“執行局探員,火行炎上李嘉祐,確認進入西寧01號壇城。”
“執行局探員,土行太陰應璟,確認進入西寧01號壇城。”
黑色悍馬重新發動,緩緩繞過淌血的贔屭,駛入濃霧深處。李嘉祐回頭望了一眼,斷碑上的字消失不見了。
一旁路牌過彎道時一閃而過,是棕色的旅遊標誌牌:
宗喀拉則——3公裏。
車廂裏的人沒再回頭。
霧暗雲深間,贔屭馱碑上的斷首龍身悄然遊動,爪子撥開糊著鮮血的肚皮,一隻眼從中露出,靜靜盯著悍馬駛離遠去。
***
西寧01號壇城是突發任務,目標是殺死裏麵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