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戰爭雖然結束了,然而遭到黑暗侵襲的森林成片成片地萎縮,清新盎然的綠意不再,樹木幹枯花草凋謝,纏結的毒龍葵像惡魔的爪牙一樣遍地肆虐......森林精靈之王瑟蘭迪爾決意帶著族人向大綠林東北部遷徙。
精靈王坐在簡易的帳篷內,這是在族群大撤離時期尚算舒適的環境了,更多的精靈們風餐露宿,由最外圍的軍隊層層護衛著。精靈王麵目表情地發號施令,藍灰色的眼睛中一片死寂。像是被剝奪了情感的行屍走肉,僅剩理智引導著他妥善安排好一切。他的靈魂仿佛飄得很遠,仍在那場殘酷的戰役中浴血廝殺。
“怎麼樣?”女侍從安迪娜見到侍衛長從王帳中退出來,連忙迎上前去。
“餐盤原封不動地放著呢。”侍衛長搖搖頭,“你再想想辦法吧,我得傳達命令去了。”
女侍從聞言歎了口氣。國王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就連一滴水也沒有碰。雖然在他還是王子的時候,她們就都知道他不是一位容易親近的殿下,而顯然,成為國王後的瑟蘭迪爾更讓人敬畏,就連善意的勸誡都難以訴之於口。可是他畢竟是一國之王,再這樣下去,如果他也倒下,難道密林要在短短七年內再換新王嗎?現在的王子可是隻有半歲不到啊。
“安迪娜!”一個婦女打扮的精靈匆匆而來,身後跟著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繈褓。
“這是......王子殿下?”
“是,總算是趕上陛下了。”女精靈喘了口氣。自從王後也上了前線,便是由她照看小王子的,軍隊一撤回來就開始下令遷徙,她帶著小王子走不快,這會兒才趕上國王的部隊。
“你先帶王子到附近紮營休息吧?”安迪娜探頭看了一眼繈褓中的嬰兒,輕聲說。
“可是......陛下不見見嗎?”從王子出生起陛下就一直奮戰在前線,如今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孩子吧?何況......
“哇啊~~~~”何況王子殿下這連天來一直哭泣不停,任何人哄勸都沒有用,隻有哭累了才昏昏睡去。正這麼想著,小王子醒了。
嬰孩的哭聲並不響亮,奶聲中帶著一絲沙啞,像是仲夏夜的海浪一波一波斷斷續續地拍打在沙灘上,每一聲都有如一雙小手輕輕捏在心上,讓人禁不住酸酸地疼。
“噓!”安迪娜嚇了一跳,趕忙拉著女精靈遠離王帳,她害怕這會擾到那嚴厲的國王。
“站住。”
瑟蘭迪爾從帳中走了出來,他還穿著戰時的盔甲,刀箭的劃痕在銀色甲胄上留下冷冽的印記,月光半照在他雕刻般的麵容上,陰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陛下......”兩人屈膝行禮,略帶畏懼地看著緩緩走來的精靈王。
瑟蘭迪爾走近了,空洞的目光落在女精靈臂彎中的繈褓上。深綠色的繈褓中,嬰兒還沒有拳頭大的小臉蛋幾近透明,微紅的臉頰上灑著白寶石般的淚珠,細軟的金發乖巧地貼在小臉旁。
“哇啊~~~”小王子小聲地抽泣著,從繈褓中掙出了一隻小手,在空中胡亂拍打。
就是這讓人心口酸脹的哭聲,將他的靈魂從地獄中拉了出來!一刹那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回歸了肉體,他......重新活了過來。
愛爾貝蕾斯啊,這是他的救贖!
精靈王眼中微動,輕輕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怕碰碎了這個精致的小東西。小王子亂揮的小手終於找到了目標,“啪”地一下抓住了精靈王。小家夥的手握著他的食指,緊緊繞了一圈才堪堪將他的手指完全握住。小手的力氣對於精靈王來說還沒有這夜風來得大,但他卻奇妙地感受到了從這隻小手中傳來的力量,血脈相連,安定而純粹。
不顧勸阻,瑟蘭迪爾堅持從女精靈懷中接過小王子,盡管僵硬的姿勢讓小家夥並不太舒服,但他卻漸漸停下了哭泣。比起父親更加清澈湛藍的大眼睛上還掛著幾顆淚滴,小家夥溜溜地轉動著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氣息溫暖的精靈,半晌,露出一個軟軟的笑容。
“咯咯~”一聲清脆短促的笑聲,響在這幽暗的森林中,卻仿佛點亮了整個寒夜,暖人心口。
精靈王懷抱著他的珍寶,暗暗下定決心,他要建立如同千石窟宮殿那樣的石堡,來保護他的子民,還有……他的小王子。中土的任何紛爭,從此都和密林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