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皇三子沒事吧?”未婚妻聽到伊士堯說到這段的時候,從床上側過身朝向他。
“你真是……就等著我說啊,正經看看曆史書不就知道了?”伊士堯麵朝她,手拂過她的臉。
“枕邊人都有這經曆,我還看什麼曆史書啊……”未婚妻說著,就摟住伊士堯的一隻手,靠了過來,把臉貼著他,“再說了,誰會沒事看曆史書?”
伊士堯笑笑,把她摟得緊了些,“當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啊……”他仰頭看向天花板,這已經是他回到現代的第八年。
過去十年隻要是遇到過於不可思議的事時,他就把這段不算長的明朝經曆拿出來反複回憶。
今天正好是他喬遷新居的日子,一高興就跟未婚妻說起在明朝最後一天發生的事來。
回到現代之後,同樣的故事,對不是太過熟悉的人,從來不敢主動提起,連與家人說的次數也極少。
自己家的仿膳館子早已經改名叫寶膳閣,換過一遍的菜單經常被食客嫌棄通過菜名根本猜不出菜色是什麼,但即使這樣,伊士堯也堅持不做改換,就讓那些不知所雲又拗口的名字待在被稱為“小簿”的菜單上,他想以這樣的方式紀念那一段非凡的經曆。
未婚妻說起關於曆史書的事,勾起金靚姍曾經在行宮大殿裏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你怎麼連這事也不知道啊?”那時覺得談到的曆史事件無關緊要,現在從明朝回來多年,自己倒是反而添了一個沒事翻翻曆史書的習慣。
那天在英華殿前發生的事,對伊士堯仍曆曆在目。
皇長子把皇三子掐到臉色發青,眾人紛紛想要將他拉住卻又害怕在拉拽中誤傷皇三子,太後完全對眼前失控的場麵始料未及,隻是木然站在一旁,厲聲大喝,想要止住皇長子的糊塗行動。
皇帝連著說了一陣激烈的言語,說到興起,勉強站直,想要親手將密旨交到皇三子手裏,這一番動靜對於還在複健中的皇帝而言,確實消耗過大,這時再站不住,重重地摔倒在椅子上,發出轟然一聲。
還在忙著拉開皇長子的一群人中的一部分,又轉而著急忙慌地去顧皇帝,遠處的宮人、群臣、侍衛見這邊亂作一團,但也沒聽到任何召喚,不敢輕易過來。
有話語權的幾人都現在眼前的混亂裏,隻有才從何貴真實身份被揭露的震驚中,緩過一些的何家人還能算是在混亂中能保持思考的,何禾見倒在地上的皇三子再如此下去,性命必定堪憂,便俯低身子,狠狠地朝坐在皇三子身上的皇長子撞了過去。
把皇長子撞開的同時,自己也仰麵倒在地上,但很快站起擋在還存著些力氣、正捂著自己喉嚨大口咳嗽的皇三子身前。
其他人看到皇長子想馬上站起,嘴上說著“如何能是你”,還往皇三子撲過來,再由不得他,紛紛攔在他身前,更是被何寧一聲“殿下得罪了”之後一把及時抓住衣領,讓他無法動彈。
這時皇長子才黯然神傷地癱坐在地上,手狠命地在地上的石磚上摩擦,一邊嘴裏說著胡話,“都言皇帝為龍,其子為龍子;躍龍門之前,為鯉,鯉為魚;皇帝賜皇三子名為‘洵’,世人皆知魚於洵,隻遊即可活;而吾名為‘洛’,世間萬物亡矣才稱為‘落’,試問我為一魚,如何遊才可為龍?!如何遊才可不落?!”
他涕淚橫流,臉上滿是哀傷,“如此實非我心窄好思量,以過往二十年屢屢遭受之厚此薄彼,姓名都如此設計又有何不堪不多想一步,皇帝於我之意,於吾生母之意,我時常以為是自身天資淺薄、能力不濟,可如今你們都聽得了,他竟言是吾之生母不忠,我之皇子身份不明。隻此一句,就將王恭妃囚在景陽宮十數年,施我以冷眼十數年?!既擔憂我之來曆,緣何不驗!又緣何將那所謂‘小愛’皆施加於這才真說得上是來曆不明的妖妃身上?!”
眾人順著這句話,看向這時反而站在英華殿前人群邊緣的鄭皇貴妃,何寧的手也暫時放鬆,撒開了一些,哪知道皇長子忽然用力,掙脫了他,直向金靚姍衝去,一把將她推在地上。
他將施加在皇三子身上的舉動重演一次,口中不停說著,“方才我如何要去動那三弟!早應把你這妖妃殺了,若非你,如今這宮中定能好些!”
金靚姍被卡住喉嚨,眼看皇三子的遭遇在自己身上重蹈覆轍,一邊拚命掙紮著,一邊在能碰觸到的地方四處摸索,在試圖將他拉開的旁人眼裏,鄭皇貴妃的舉動確實有些怪,但他們的注意力一時全在皇長子身上,也顧不得許多。
但皇長子有了才不足一刻前同樣粗暴的經曆,這時雙手死死扣住鄭皇貴妃,就在其他人持續用力之時,忽地聽見皇長子“啊”地大叫一聲,捂住自己的上臂猛地站起來。
大家一時不知是何原因,而眼尖的何汀一下就看見金靚姍手中捏住的螺紋銀針,她將“鄭皇貴妃”扶起來,從她仍在微微顫抖的手裏取下針,從上方怒視著皇長子。
直到這一刻,倒在地上的皇長子才算真的正眼看清楚了已許久未見的何汀,“汀兒,汀兒,你是知我的,此刻隻有你知我了。”
“曾以為知你,如今……便不知了。”
經過剛才一番吵鬧,即便皇長子的經曆屬實有可憐之處,但一番殺心頓起的所為,實在又難僅用“可恨”來形容,何汀這時的眼神裏滿是不知所謂,言語之中甚至有些鄙夷。
她扶住金靚姍,還沒說話,伊士堯就開口了,“我說這針找不著了,原來怎麼你收起來了。”他話才出口,忽然靈機一動朝被其他人扶坐在椅子上的皇帝跪下了。
皇帝剛才沒有站穩,忽然失去重心摔下,所幸用病腿支撐住,才沒有受到重傷,梁秀殳想要傳禦醫,卻被他攔住,隻是氣地瞪眼,怒視剛才想要置金靚姍於死地的都人子。
他根本沒有理會突然跪下的伊士堯,而是指著被製服的皇長子,“都人子……你要弑弟,還要弑朕的妃子,”皇帝又看向金靚姍和從她手上奪下,這時在何汀手裏的鉛毒銀針,“年節時分,還想過要弑朕。”
所有在場的人,包括一直試圖靠言語叫停皇長子,以此袒護他的太後,這時也嘴唇微張、眼睛直要瞪出眼眶,“弑……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