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一章 骨裏藏針(1 / 2)

萬曆二十九年臘月二十九和西曆二零二二年一月三十一日,對我而言,是同一天。

是特別難忘的一天。是特別遺憾的一天。

對於二零二二年,難忘的原因是,年夜飯餐桌上的每道菜,還沒品嚐完。

遺憾的原因是,年夜飯餐桌上的一道菜,吃下之後,再也沒醒過來。

蒸透了的八寶飯實在太燙,也很不適合一口吃一大塊。

當然,核心問題還是吃東西之前,沒有向家人確認海姆立克法的掌握情況。

對於萬曆三十年,遺憾的原因是,對自己是真實存在於這個時空這件事,發現的太晚。

難忘的原因是,人活一輩子,這一天不光挨了人生中第一巴掌,接下來還挨了十幾巴掌。

於是在二零二二年咽下那塊很燙的八寶飯噎住,失去意識。

再恢複意識,眼前場景完全變了,而且,即將被巴掌再次打去意識。

“說不說!啪!說不說!啪!”眼前來回拖影的景象前,遠處站著一位公公,身邊的人叫他(我腦子裏想過應該用哪個偏旁)梁公公——這是我在三個巴掌前確認的稱呼。

梁公公身後有一麵簾子,簾子後頭異香撲鼻,看起來端坐著一個女人。

我咽下一大塊八寶飯,眼前一黑一亮,就在這挨巴掌了,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動手這人是真下狠手,臉上像被年夜飯上的銅鍋羊肉碾過一樣,牙齒都感覺到鬆動,嘴角垂著血和口水的混合物。

“我去……”被打得腦子都混亂了,從牙縫裏蹦出一句現代俗語。

簾子後動了動,端坐著的女人開口說話了,“梁公公,停了吧。”別的不說,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也覺得這人挺好看的。

“嗻。”他嘴上應諾,卻沒立刻讓打我這人的手停下來,“娘娘,此人這幾日也在尚膳監葷局當值,今日之事必與他相關。”

“停了吧。”那個被稱作“娘娘”的女人又一次說,這時梁公公朝一旁擺擺手,我的臉上忽然一陣久違的舒適涼意。

眼前的畫麵也一下清晰,麵頰上的痛感很真實,確定這不是夢,也不是瀕死前的走馬燈。

環顧四周,紅柱子、彩繪的房梁,雕欄畫棟的——這裏如果不是橫店的哪個劇組,那我肯定是不能免俗地出現在另一個時空了。

地麵上的石板冰冷,我現在這標準的貼地跪姿,老寒腿看見了都不知所措。

石板地鋥光瓦亮,隱約還能映出每個人的影子。我低頭,向遠一點看去,遍地杯盤狼藉,圓形餐桌旁還有兩個人,歪斜地癱倒在地。

“啪!”這一巴掌換人了,梁公公親自走過來打的。“狗奴才!還敢東張西望!”

我是真想站起來,但腿也是真的酥麻,不然高低一頓拳腳再讓他少點零部件。

可是我到底還是站起來了,不知是剛才那一巴掌還是別的緣故,這一刻視線完全清晰,我看見鏡麵似的石板地上自己的倒影——誰啊這是!

倒影裏的臉瘦削,鼻梁高挑,兩隻眼睛竟然還有點英氣,這完全不是一雙死魚眼、滿臉絡腮胡還架著一副眼鏡的真實的我啊。

於是就有了蹭的一下站起來,又被原本押著我的左右兩人一人一腳把我踢回地麵的一幕。

“何貴啊何貴,還是招了吧。那道清蒸雞的脊骨裏插著的針,是誰指使你們放進去的?”

空氣突然安靜,梁公公的問題好像飄在空中,沒再落下來。

問題落下來的時候,我的肚子也挨了一腳,“梁公公問你話呢!”押著我的狗腿子一號喝到。

我頓悟剛才地板上看到的倒影——暫時是我——叫何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