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你倒是走啊。”
“你真以為我不敢走麼。”
“啊喲,我可不是什麼教唆犯,也沒有在刻意引導你。”
男生停頓了一下,遣詞刁鑽地繼續說,“這一切,僅僅隻是你‘自己想’證明自己而已。”
蘇緗盯著那張白皙精致,此刻卻分外讓人惡心的臉,“事到如今了,你還是一定要這樣做是吧。”
男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語氣幾分矯揉幾分無辜,“話可不能這麼說,畢竟可是你先約我到這個地方來的。”
蘇緗的耳邊充斥著湍急的車流聲,冷笑著譏諷了回去,“放心好了,如果我還能寫遺書,就寫這一切都是我的個人行為,絕對會把你撇清得清清楚楚。”
男生的笑卻忽然變得溫柔了起來,他眯了眯眼,“你還是這麼惹人愛啊,小秋香。”
“周乘皓你真是個瘋子。”蘇緗一陣惡寒。
自從眼前的這個男生自以為是地把“緗色”和“秋香”相聯係起來的時候,命運就開始在他們間輪轉,隻不過現在來看,留下的回憶悉數成為了令人作嘔的不堪。
蘇緗一字一句地警告他說,“別用那個惡心的稱呼叫我。”
“那麼,開始你的救贖吧。就在這裏,展示給我看吧,你生命的孤鳴——”
周乘皓絲毫不在意蘇緗說了些什麼,就連聲音也因為這些別扭的詞句而提高了一個調,就像是在暴風雨中上演的歌劇。
蘇緗冷笑了一聲,“別說得那麼好聽,狗雜種。就算是你掉下天橋死了,我也隻會當作是這座城市又嚼碎了一具苟且偷生的破爛。”
“你知道,我一向喜歡你什麼都敢說的性格。”周乘皓笑起來的樣子,讓人意亂情迷。
“那好。”
蘇緗起身,熟練地把煙頭在地上碾碎。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下了天橋,走向橋底那擁擠的人潮中。
蘇緗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對和周乘皓的這段感情有多麼失望。失望到了會讓她在灰暗的失樂園裏,再次沉迷煙草的地步。
就像是在這灰暗的穹頂之下,就連飛鳥也飛不出這蒼白的囚籠,更何況是早已身陷囹圄的她。
“哈哈哈真是造化弄人。果然,現實生活遠比小說要來得更加戲劇啊。”
“真是太有意思了,誰會能想到,在學校裏鼎鼎有名的校花,竟然是個有嚴重視力障礙的瞎子。”
“一想到你在學校裏所表現出的高傲,即將一點一點被車流碾碎……光是想一想那滋味,就已經令我興奮不已了啊。”
“真正的戰士,不就應該像這樣,埋骨於屬於他的戰場之上嗎。”
“走啊,去啊,我親愛的小秋香,去邁向你的明天吧。”
周乘皓的話如跗骨蛆蟲,貪婪地吸附在蘇緗的耳邊。
這簡直太荒唐可笑了。
蘇緗站在湍急如流的街邊,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周乘皓是個秉持著獨立美學的怪人。
可是,她自己也不是什麼正常人啊。
蘇緗不由自主地就聯想起了自己的家族遺傳病。那就像是一陣不會立刻要人命的鈍痛,永遠紮在心頭鈍刀割肉。
直到她死,直到要了她的命。
周乘皓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俯下身來在蘇緗耳邊輕輕說,“你要是想,現在留下遺言也不是不可以,我會好好替你轉達的。”
蘇緗聞到了周乘皓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極其厭惡地推開了他,“不用,滾開。”
蘇緗站在馬路邊緣,等待著紅綠燈的變換。
川流不息的車潮如狂風疏驟,蘇緗幻想著它們快速流動起來的樣子,一如城市的脈搏跳動。
她和周乘皓的賭局,就是眼前這段平常的馬路。
隻要蘇緗能夠安然無恙地走過這段馬路,周乘皓就答應,不會把她是個有嚴重視覺障礙病患的消息在學校散播出去。
隻不過對於這種賭局,對於這樣的威脅,蘇緗一點都不在乎。
盡管,他說的全都是真的。
蘇緗確確實實是個“有嚴重視覺障礙的病患”,隻能夠在灰暗叢生的世界裏,悲哀地苟延殘喘著,貪婪地覬覦窺伺著這世上所有繽紛豔麗的顏色。
這個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病症,不斷在相處中被周圍的同學看穿識破,不斷地孤立厭惡。
以至於讓蘇緗從小到大轉過的學,比她上過的課還要多。而她受到的惡意,怕是比她所有的同學還要多。
隻不過,周乘皓這種間接殺人的教唆犯罪,還試圖通過意外車禍的無聊手段來偽裝自己的行為,在蘇緗看來,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就連這種自以為狡猾的手法,也太過稚嫩了。
而蘇緗之所以答應這個喪心病狂的賭局,是因為或許這麼多年來,她隻是想在這片灰暗之中,尋找一個正當的理由罷了。
而周乘皓的出現,隻不過是順應了她內心深處的需求而已。各取所需,也沒什麼不好。
隻不過,因為從小就在家人的教導下記住了紅綠燈的順序,對於借助燈光的變換和閃動來判斷紅綠燈的變化,根本就不是難事。
所以,周乘皓並不是那個能夠救贖自己的人。
蘇緗輕鬆通過了第一段馬路。
下雨了。
即使是這麼多年的異地求學生涯,也沒能讓蘇緗摸清楚這座城市的棱角。
事到如今,就連風雨將至的脾性,都已然讓她分辨不清。
這條馬路很長,還有一段似乎正在使用的鐵軌。看著不遠處的鐵軌,蘇緗腳步一頓。
她這才明白過來,周乘皓特意把地點選在這裏的用意。
即使蘇緗能夠通過紅綠燈的位置來判斷顏色的指示,順利通過路口,但她卻無法辨別鐵軌邊的指示燈,究竟閃著的是什麼顏色。
更何況,這裏的鐵軌旁邊,根本就沒有遮擋的警戒抬杆。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