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52章(1 / 3)

江華前幾天到帝都參加燒傷整形美容行業交流會,不在W市,從媒體上聽說羅斌後錦旗一事,大發雷霆,打電話回來禁止醫院所有人接受媒體采訪,又親自打電話給羅斌,叮囑他別再在媒體麵前說什麼。

今天交流會結束趕回來,什麼事都顧不上做,先把莊浩喊來大罵。

“陳純然跟郎澤感情很好,不這樣做,不可能把她從中心醫院拉出來。”莊浩垂著頭,姿態馴服,卻堅不認錯。

江華胸膛起伏,緊抿唇,喘粗氣半晌,坐到沙發上,低低歎息:“莊浩,你也是醫學生,步入醫學院時,你也曾莊嚴地發過誓,健康所係,性命相托,恪守醫德,救死扶傷。咱們雖然是私立醫院,以盈利為主,但是醫生這個職業該遵守的德行操守不應該丟,咱們救人雖然賺了錢,但是也幫助病人恢複了自信心,走出燒傷的陰影,跟公立醫院治傷救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莊浩劇震,呆呆看他。

江華接著說:“陳純然能來咱們醫院固然是幸事,不能來,也不是壞事,以她精湛的醫術,在中心醫院能造福多少患者啊。”

“我錯了。”莊浩羞愧不已。

“想想怎麼補救吧。”江華歎氣。

記者們堵著江華醫院大門死守,薄兆莛觀察了一會兒,給陳純然打電話,要羅斌手機號。

“院領導說這件事最好冷處理。”陳純然說得一句,又轉頭哄病人,柔得滴水的聲音,有孩子童稚的聲音快活的跟她對話。

薄兆莛一肚子酸水,很想把自己弄出點傷來去做陳純然的病人,自然是不能的,還有問題等著他解決呢。

“這事就交給我搞定好了,我一定完美解決。”

“好!”陳純然低笑,冰山融化。

薄兆莛身體麻痹,差點酥軟倒。

羅斌電話占線,過了一會兒接通,薄兆莛才剛自報了家門,羅斌惶恐地問:“怎麼辦薄記者,我怎麼辦才能幫陳大夫?我隻是想對陳大夫表示感謝,沒想給她惹麻煩的。”

剛才占線的時間是陳純然給他打電話通氣了。

她看著冷,其實細致周到,體貼入微。

薄兆莛心花怒放,本來生著羅斌的氣,嫌他給陳純然惹麻煩,這時也不氣了,溫聲說:“不要緊,你按我說的辦就行。”

大江的報導如巨石投入水中,激起千重浪,群情沸騰。

輿論的變化在瞬息間,不再指責陳純然無證行醫了,眾口一辭罵她見死不救,罵她拘泥於所謂的製度。

薄兆莛滿意地看著一切。

“這個薄兆莛想做什麼?這樣汙蔑咱們醫院。”莊浩大怒,要召開記者招待會澄清。

“什麼都不要做。”江華製止他。

置之死地而後生。

之前一直關注,薄兆莛為陳純然拋頭顱灑熱血解決了她罷醫帶來的吊銷執業醫師資格證的危機,這時再看這樣一篇報導,再清楚不過。

報導隻說是據知情人爆料,又說真實性在調查中,等到公布真相時,江華醫院的信譽就回來了,配合薄兆莛,後來薄兆莛在公布真相時,反而會幫江華醫院正名,否則,記者手裏一支筆抵千軍萬馬,江華醫院真的跌進穀底打撈不起了。

外麵紛紛攘攘,陳純然半點不在意,滿心隻有病人。

剛回醫院就遇到指定要她救治的患者,是住她樓下當小三的郭文英母子兩人。

郭文英嫖居那男人的妻子被陳純然勸說一番後,回去痛定思痛,把孩子送幼兒園,自己出去找工作上班了,不是整天家裏呆著照顧孩子,接觸了社會,猛然間就懂了許多,如果離婚,由不得男人不付撫養費,離婚時,還能分割家產,於是到法院起訴離婚。

男人舍不得分家產給妻子,痛哭流涕表示悔過,跟郭文英說不要見麵了,郭文英驚怕,抱著孩子跑到男人家門外縱火自焚想嚇男人,不料水火無情,把自己和孩子燒傷了。

救護車接到醫院,眾醫護知道她的“光輝事跡”,掩不住目光中鄙視,郭文英被害妄想症,覺得眾人看不起自己要害自己,拒絕接受治療,堅持要陳純然救治自己和孩子。

好在陳純然恰好回醫院。

孩子被郭文英縱火的行為嚇著,上次疼痛是陳純然幫他免了痛楚,這次還是,緊黏著陳純然,一時半會見不到她就哭。

郭文英更是覺得其他人都是要害自己的,隻有陳純然是真心救治自己,纏著陳純然不放。

陳純然沒半點不耐煩,跟特護一般,有病患要治療暫時離開,沒病患時就呆病房中陪郭文英母子,說閑話,聊天。

郭文英絮絮叨叨,說自己做小三的無奈,控訴男人薄情。

當年家裏窮,十七歲就綴學出來打工,餐廳裏端盤子認識了男人,開始不知男人已婚,等到知道時,已懷了孩子,男人甜言蜜語許諾會離婚跟她結婚,糊裏糊塗就生下孩子,到孩子出生了,想跟男人斷也沒法斷。

“我知道都瞧不起我,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沒文化,又要帶孩子,如果沒有他,沒有經濟來源,都不知日子怎麼過。”

陳純然靜靜聽,並不反駁,也不說她沒誌氣。

郭文英母子傷得不重,半個月後就好了,辦出院這天,陳純然驀地問她,願不願意到醫院做護工。

“孩子三歲了,可以送托兒所,你白天過來上班,晚上照顧孩子,護工工作很辛苦,不過報酬不錯,我可以跟同事們打個招呼,有患者要請護工介紹你,上崗培訓我可以幫你申請免費。”

郭文英呆滯,訥訥問:“我能行嗎?”

“很辛苦,就看你受不受得了苦了。”陳純然微微笑。

“我能,我能,謝謝你陳大夫。”郭文英迭聲說,連連鞠躬。

張雅和葉佳音護理站裏看著,眼眶都紅了。

葉佳音喃喃:“病人個個是陳大夫親媽,我現在才算完全領會,陳大夫不僅治傷,還治心。”

“就是,我真佩服陳大夫。”張雅輕歎,看葉佳音肚子,伸手跟她要她手裏藥盤:“你身子重,我去給病人換藥。”

“不用,多煆練身體好,以後生產時才容易。”葉佳音笑道,端穩藥盤,步履輕快往病房走去。

陳純然無證行醫事件在媒體上曝光的二十天後,大江電視台播出薄兆莛采訪羅斌的視頻。

“哪個缺德的誣蔑陳大夫……”羅斌憤怒地說,詳細地講了那日求醫的經過,包括陳純然猶豫,他下跪,到後來手術畢,陳純然很累,還守著ICU,確認他妻子脫離危險期才離開等事,末了說:“我不知道什麼無證行醫,我隻知道陳大夫真是個好大夫,要是沒有她,我妻子說不定已經死了。”

有了之前的反向鋪墊,大眾輿論已經沒有指責陳純然無證行醫了,采訪播出後,輿論一水兒慶幸羅斌妻子得救的歡欣,以及對陳純然的讚揚。

無證行醫事件風過水無痕,公眾沒再追究,衛生局最後也沒追著要中心醫院處理陳純然。

中心醫院對陳純然做出的處分是扣一個季度的獎金。

陳純然對此沒有異議。

因著陳純然對羅斌說“人民醫院離這裏最近,趕緊送人民醫院”,人民醫院的醫療水平無形中得到肯定,這陣子又有病人求診了。

羅貴祥召開全院醫護會議,號召醫護向陳純然學習。

晚上,李軒和高碩一起喝酒。

“人民醫院離這裏最近,趕緊送人民醫院。”高碩仰脖子大口大口幹了一瓶啤酒,扔了酒瓶,“我這幾日一直在想這句話,感觸很多。”

“我也是。”李軒跟著歎氣:“咱們雖然比陳純然年紀大,執業時間更長,可是真的不如她。”

“是啊,她心裏,每時每刻隻有患者。”高碩低歎。

在危急時刻,她想的是怎麼對患者有利,半點沒考慮人民醫院跟中心醫院暗中較勁的對立狀態。

這才是一個稱職的醫者。

“她好像跟薄兆莛關係很好,你跟薄家的官司快開庭了,要不要找她,托她跟薄兆莛說說情。”李軒問。

薄家財大氣粗,薄明光一副不搞死高碩不罷休的姿態,而《侵權責任法》有規定,搶救生命垂危的患者不能取得患者或者其近親屬意見的,可以報醫療機構負責人或者授權的負責人批準,立即實施相應的醫療措施。雖然現實中未經患者家屬同意簽字即實施手術事後都會引起糾紛,可法律並不衡量世俗會出現的意外,還未開庭,已是可以預見一定是高碩和人民醫院輸,如果能庭外和解再好不過。

高碩又開了一瓶啤酒,狠狠灌下,整瓶酒見底了,醉醺醺搖晃腦袋,“不,我要等開庭審判,輸了也好,給大家提個醒。”

郭文英母子出院後,又來了新的患者,陳純然很忙,沒離開過醫院,跟薄兆莛再次見麵已是兩個月後。

早上六點,沒有太陽,枝頭片片黃葉,天空灰蒙蒙的無精打采的顏色,恰如薄兆莛這些日子的心情。

昨晚給陳純然發信息,聽說她今天能回家,天蒙蒙亮就過來醫院等著了。

他覺得自己比深宮中等著皇帝臨幸的妃子還可憐。

滿腹幽怨在對上陳純然亮晶晶的眼睛時消散。

冰消雪融的人格外好看,皮膚水嫩光滑,眼睛水潤潤柔情漫溢,上挑的嘴角幾分促狹幾分頑皮,還有幾分……嫵媚。

薄兆莛覺得自己不安分起來。

很想二十四小時一刻不離呆在一起,把人摟在懷裏,說話,親吻,那樣的場景,光是想著就覺得好幸福。

“咱們去買食材,不去超市了,到清河路的海鮮市場,那裏的海鮮更多,我做飯給你吃。”這次不會被趕走了,薄兆莛信心十足。

“我先回家洗澡換衣服。”陳純然說。

薄兆莛吸吸鼻子,狐疑:“沐浴乳香味,你下了夜班出來前剛洗過澡的啊,要是沒洗澡,消毒水味免不了。”

“傻瓜。”陳純然乜斜眼睛撩了他一眼。

薄兆莛渾身血液往頭上湧。

八百米的路程格外漫長,車輛人流格外多,薄兆莛隻恨開的不是直升飛機,不能嗖一下飛到陳純然家。

其實已聽不到車聲喇叭聲人聲,看不到車流馬路樹木,腦袋將周圍的一切清空,隻有灶下底村那一晚的記憶。

停車下車,磕磕碰碰上樓,走得像個剛學步的小孩,幾次撞上牆點碰到樓梯扶手,陳純然開門時,薄兆莛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進門了,卻不敢做什麼了,站在地墊上,身體筆直,兩隻手很乖地垂在身側,緊貼著身體。

陳純然關上門,咧嘴一笑,撲進他懷裏勾住了他的脖子,送上嘴唇。

幸福來得太快,薄兆莛來不及有所反應,來不及感受,大廈倒塌般,耳朵轟隆隆的鳴音,想抓住,什麼都沒抓住,智商為負,理智當機,掙紮都是徒勞。

“換氣呼吸。”陳純然鬆然了開,酡紅的臉,眼裏波光流轉,似喜似嗔瞪他。

薄兆莛傻呆呆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憋得胸悶,差點要斷氣了。

深吸氣,重重把人按進懷裏。

腦子裏滿天清亮的星星,兩人緊緊摟在一起,緊得像是連結成一個人,激蕩的快活在血管裏衝撞,四肢百骸在歡樂裏化成齏粉。

許久,久到兩人的肚子嘰咕叫,樓上樓下陣陣炒菜香味,往室外一瞥,肉眼就可看出是中午了。

“我……我糊塗了,忘了你還沒吃早餐。”薄兆莛訥訥,羞澀而靦腆。

陳純然微微笑,離得近,他臉頰淺淺的暈紅也看出來了,俊美的眉眼,純真的風情,非常可口。

不想出門了。

餓著肚子一直廝混下去更不錯。

薄兆莛理了理微亂的衣服,說:“走吧。”

太實誠的娃,是好事,也是壞事,陳純然在心中歎息。

除了海鮮燴飯要用的食材,薄兆莛還買了鮑魚、海參、墨魚、瑤柱、花菇、杏鮑菇、魚唇、蹄筋、犛牛皮膠等做佛跳牆的食材。

“我手藝很好的,中午趕時間先做海鮮飯,晚上給你做佛跳牆吃。”他得意地說,兩隻手忙碌著,眼睛不時瞥陳純然。

陳純然倚著廚房門,含笑看他。

砂鍋裏頭麥冬枸杞鴿子湯冒出香味,家居的親切的媽媽味道,又不盡然,更精致。

“要是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薄兆莛滿足地喟歎,這些日子壓在心口拔河一般無法做出選擇的話脫口而出:“陳純然,你辭職行不行?咱們結婚後你不去上班做家庭主婦也行,找個清閑的工作或者去咱家公司上班也行,好不好?”

“你說什麼?”陳純然驀地站直身體,定定看薄兆莛。

空氣裏的溫度瞬間下降,從三春暖陽至冰雪寒冬,薄兆莛剝對蝦的手頓住,早上親熱纏綿的激蕩還在心中,不願以後又被打進冷宮,把蝦擱下,洗了洗手,轉身正對著陳純然,把剛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笑道:“你工作太忙了,要是不辭職,咱們一年到頭都聚不了幾天。”

陳純然不說話,目光寒涼。

薄兆莛手足僵硬,無處可放。

狹窄的空間寂寂無聲,氣氛越來越冷,也不是,在之前那一刻就變冷了。

薄兆莛茫然想,陳純然果然不可能辭職,不該提的。

可是,她不辭職,他們一兩個月偶爾才見一麵,那怎麼行呢?

他們相愛,自然是要結婚的,結婚後,她工作那麼忙,家成什麼家呢?

她那麼忙,可能也不會生孩子,沒有孩子的婚姻和人生都不完美,他想要孩子,像兆芬小時那樣,軟乎乎的,那麼可愛。

他想要他和陳純然兩個人的女兒或者兒子,像陳純然也行,像他也行。

薄兆莛呆呆站著,想說些什麼挽回,又不知能說什麼。

陳純然默默看著薄兆莛,他跟最初相見那時相比變化不小,皮膚黑了些,五官棱角分明,更有男子氣概了,他好像又高了,身材更加挺拔,沒穿顏色鮮豔的衣服,米色薄棉衫,外麵一件駝色風衣,袖子高高挽起,完美雅致的一雙手。

誰都無法否認,他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男人。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陳純然低聲說。

“你的意思……分手?”薄兆莛傻了眼,不相信陳純然說出這樣的話,一雙內眥分明的眼睛浮起濕漉漉霧氣。

“是的。”陳純然淡淡說。

薄兆莛直呆呆站著不動。

砂鍋裏的湯咕嚕嚕冒泡,香味漫溢。

薄兆莛虛弱地掙紮:“我先做飯,咱們吃過飯再慢慢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陳純然冷冷道,快走幾步關上煤氣灶開關,又拿出手機:“這些東西多少錢,支付寶收款碼給我掃碼,我還你錢。”

“陳純然,你!你!”薄兆莛周身發抖,臉龐因又悲又憤而五官扭曲,麵上一陣紅一陣白,眼底火光迸射,“咱們……咱們……你對咱們分手就這麼無所謂?”

“是。”陳純然簡短的說,聲音無悲無喜,白得微微發青的臉龐,冷淡漠然一如那一日初見。

“我不同意,我不分手。”薄兆莛嘶聲叫,衝近前死死抓住陳純然胳膊,凶神惡煞:“陳純然,我想要多些時間跟你在一起錯了嗎?從灶下底村到現在,四個月過去,咱們單獨在一起的時間不到兩天,我……我捱的很辛苦,總想看到你,你知道嗎?”

說到後麵,氣泄了,聲音越來越小,嗓子嘶啞,喉間哽咽。

陳純然緩緩掰開他的手,昂頭,眼睛望天,片刻後低頭,平視他,笑了笑,涼意滲人的笑容:“既然那麼辛苦,何必還在一起。”

“咱們可以好好商量,你不想辭職就不辭了,當我沒說過。”薄兆莛喃喃。

“不能當沒聽過,入我耳了。”陳純然越過他,走到大門後,拉開門:“薄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留點麵子給彼此吧。”

薄兆莛還能說什麼。

房門合上,裏外兩個世界。

沒有腳步聲響,薄兆莛沒離開。

陳純然倚靠門板上,頭仰得很高,然而再高也止不住淚水滑落。

“你走不進他的家庭!”

“服了你了,你這個樣子就算結婚也得離婚。”

明知道沒有好結局,為什麼還要飛蛾撲火?

不該開始的,沒有開始,就沒有傷心。

薄兆莛沒錯,渴望多些時間跟相愛的人在一起,何錯之有!

錯的是她,既沒有做好投入家庭犧牲工作的準備,就不該動心動情,不該去撩他。

呼吸越來越涼,身體僵硬,能站十幾個小時手術台的雙腳承受不住了,麻麻的鈍疼,室內光線越來越暗,漸漸的伸手不見五指,食物的香味傳來,外頭人聲喧嘩,一天過去了,又入夜了。

外麵響起腳步聲,拖遝,沉重,薄兆莛走了。

陳純然沒動。

不敢開門。

隻要拉開門,看他一眼,她就會忍不住喊住他不讓他走,他那麼好看,眼睛黑白分明,純粹得不染半點塵埃,眼睛對上,就會讓人陷進去,沉溺其中出不來。

母親去世後,生活的世界就隻有醫院的白色,成為一個燒傷科醫生,治傷救人,這個堅定的信念支撐著她活下來,她為這個信念而活,生活在光明裏,也在黑暗中,像一台機器,會吃會喝,卻沒有思想沒有感情,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認識薄兆莛後,她才是一個活的有血有肉的人,這四個月像浸在蜜缸裏,隻是想著他,就甜得身體都軟了,無人時不自覺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