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翼島百餘年沒有經曆過戰爭了,“戰爭”這個詞對於銘寒而言,隻是存在於曆史書冊中的一個字符,即使有些書籍對戰爭場麵進行了詳盡描述,銘寒也細細體味過其中每一個字的含義,但真正身臨其境,銘寒還是第一次體會到文字的蒼白,以及想象的無力。
濃重的血腥味夾雜著塵土濃煙的味道鋪麵而來,銘寒情不自禁捂住口鼻。雅莉一揮手,麵前的濃霧盡數散去,難聞的味道也消失不見。他們此時正站在山腳,廝殺聲來自半山腰,銘寒仰頭循聲望去,就見到整齊嚴正的軍隊正以不可抵擋之勢向山頂推進。
雖然山勢景象與後世的四望山有很大不同,但銘寒還是一眼認出眼前的山就是四望山,或者說“死亡山”。
“這是……”
“第三任羅浮公爵率領的敢死隊,此戰之後,王上便賜下了鵬羽令。”小老頭從口袋裏飄出來,坐在銘寒肩膀上說道。這個場景,他在書中見過。
雅莉在銘寒口袋裏已經見過小老頭,聞言也不驚訝,還衝他點頭示意,算作打招呼。
小老頭樂嗬嗬地笑,好好好,小姑娘家家的,就是比臭小子乖巧惹人愛,瞧瞧,多有禮貌!
羅青峰一副見鬼的表情,大張的嘴巴半晌才合上:“爺……爺?”
小老頭怒目瞪過去:“為了塊破牌子,都知道綁架親哥哥了,你還真是出息啊!”
羅青峰尷尬低頭,但很快又倔強抬頭,正要說什麼,山腰處卻傳來更大的廝殺聲。幾人齊齊抬頭望去,就見山上叛軍正嘶喊著向山下衝殺,仿佛一頭被團團圍住的獵物,掙紮嘶吼著想要突破重圍,不過擔任獵人角色的王軍實力實在強大,幾乎不怎麼費力地將獵物牢牢圍困住,肆意獵殺。
銘寒猛地把小老頭從肩膀上扯下來:“這就是你說的以少勝多?”王軍人數的確少,但相比於叛軍,王軍中哪個不是以一當十的勇士?而叛軍呢,怎麼看都更像是手無寸鐵的平民老百姓!
小老頭比銘寒更震驚,他所知的無非來自曆任羅浮公爵口口相傳和書中記載,當時叛軍危及王宮和王的安全,第三任羅浮公爵臨危受命組織敢死隊,以少勝多打敗叛軍,捍衛了王宮和王,大家都這麼說書中都這麼寫,他怎麼知道眼前是怎麼回事?說不定眼前景象是假的呢!
但心中懷疑的種子悄然生芽,一想到羅浮公爵府的赫赫威名很可能是由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而得來,不僅小老頭和銘寒,連羅青峰都忍不住渾身顫抖。喵喵尒説
“軍隊為什麼屠殺百姓?”雅莉忽然問。
銘寒三人齊齊沉默,半晌,還是小老頭道:“史書記載,當時金翼島創立不過幾十年,島上民眾不滿王的統治,所以就發起了叛亂。最先叛亂的是監獄裏的犯人,他們在夜晚殺死獄卒衝出監牢,直衝進王宮。王宮守衛毫無準備,許多人在沉睡中被奪去了性命,當時的王隻得倉皇逃出王宮。之後,島上各地先後都有民眾叛亂,叛軍勢力越來越大,第三任羅浮公爵就是在這時組建了敢死隊,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大敗叛軍,將王重新迎進王宮。而第三任羅浮公爵大敗叛軍的關鍵一戰,也是最後一戰,就發生在四望山上。”
話音剛落,眼前畫麵忽然一轉,眾人已經來到了山腰上,或者說,山腰的畫麵近距離出現在眾人麵前。
一道鮮血濺到臉上,銘寒抬手摸摸那溫熱的鮮紅液體,看著麵前跟自己年紀一般大小的女孩渾身鮮血淋淋,在痛苦中閉上眼睛,裹著破爛衣衫的瘦弱身體如殘葉般倒下,銘寒撲過去想要扶住她,雙手卻好似穿過空氣一樣穿過她單薄的身體,什麼都沒有握住。
驚恐的麵孔、痛苦的尖叫、無力的嘶喊,混雜著王軍猙獰的麵容和得意近乎癲狂的笑聲,銘寒隻覺頭暈目眩,腦海中不斷響起雅莉說的“屠殺”二字。
屠殺屠殺屠殺,這不是平叛,就是屠殺!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每一次都是這樣嗎?
畫麵忽然再轉,平闊的海麵一望無際,一輪紅日徐徐從水天相接處升起,一片扇形青葉從天空中緩緩飄落向海麵,一隻大鵬鳥銜著一粒沙子從太陽升起處迎風飛來。
當第一縷金色陽光躍出海麵,扇形青葉落到海麵上,輕輕漾起層層漣漪。大鵬鳥忽地發出一聲長嘯,沙子在清晨的微風中掉向海麵,掉落在青葉的一條葉脈上。
大鵬鳥再次長嘯一聲,附著在葉脈上的泥沙開始迅速生長,蔓延,轉瞬便將扇形青葉全部覆蓋。沙子並未就此停下,而是繼續生長,蔓延,幾息之間,一座扇形小島便出現在海麵上,花草樹木清泉幽穀走獸飛禽樣樣俱全。
大鵬鳥發出第三聲長嘯,振翅高飛而去。
金波粼粼的海麵上,一艘簡陋的木筏緩緩地從遠處駛來,木筏上一個六七歲的女童被鳥叫聲驚醒。女童揉著眼睛,從母親冰冷的懷中艱難抬起腦袋,逆著炫目的陽光,看到了飛走的金色大鵬鳥,以及生的希望——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