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
昨夜下了一場春雨,滿地桃紅零落,蘇玦一襲茶白的袍,垂手立於樹下,望著庭院裏滿地落紅,不覺失神。
那一夜天還沒亮,蘇昀便到了草原,他似乎是黑夜裏唯一理智的人,望著千瘡百孔的餘琰,蘇昀想也不想,先化了一瓶回元丹推進他體內。
“翌雲,他還有一點靈識未盡。”蘇昀這一句把蘇玦從深淵裏拉了出來。
“龍家的靈箭,按照常理,射中了要害就會神形俱滅,可是……”蘇昀挑起枯草裏尚未散盡的靈箭碎絮,若有所思,“這造箭的人,怕是對靈箭做了一番改造……”
“兄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餘行之還沒死透,你別哭了。”蘇昀俯身,拾起餘琰的劍,無恨劍身倏忽閃過一絲紅光,蘇玦神色一滯,通紅的雙眼又盛滿了波浪。
蘇昀歎氣,推手將體力靈力注入到蘇玦體內。
“沒用的,我試過了。”蘇玦垂眸,懷裏的人竟忽然不那麼冰冷了。
“你靈力幾乎耗盡,隻有一次性注入足夠的靈力,才能維持住這個身體。”蘇昀幾乎把體內九成九的靈力都在瞬間傳了過去,“翌雲,你再看看。”
他懷裏的人漸溫熱,蘇玦緊擁著他,失聲痛哭。
但隻是身體,他沒有醒,餘琰的靈識不知在何處,不知何時回來,他睡了太久,錯過了這春日的桃花。
那夜以後,蘇玦沒再回過靜雲閣,他在陵揚城郊置了套清雅的小宅,帶著餘琰住了下來,每日守著他,一個人熬過了冬日,又快要熬過了春。
他恍若一個墜入凡塵的仙子,雪化的初春,還在院子裏種了菜,蘇昀來看過他幾次,望著他粘了泥土的茶白色衣擺,笑他滿身的煙火氣。
可蘇玦覺得踏實,他慶幸那個人還在,即使他醒不過來,也沒關係。
春日晨風微涼,他伏在床榻邊,摩挲著他溫熱的手掌,似乎這就是每日最大的安慰。
“行之,花都要落盡了,你若再不回來,今年就要失約了。”他側著頭,雙眸裏沁著春光,溫柔閃爍。
“昨日沈掌門與我說,近來寫的話本賣得不錯,這幾個月,賺了不少,你若是醒了,我立刻就出六百萬娶你回靜雲閣……”
蘇玦側臉,微涼的麵頰貼著餘琰的手掌,窗外微風輕撫,簌簌落花聲裏,他分明聽到一聲低低的“嗯”。
他猛然仰起頭,四下再無他人。
“行之?”蘇玦濕了眼眶,雙眸眨也不眨地望著眼前人。他清晰地看見餘琰嘴角微微上揚,似有似無地一陣輕笑。
蘇玦猛然起來,扯著他肩膀,“餘行之,你醒了就趕緊給我起來!”
餘琰笑著睜開眼,眸子裏滿溢的溫柔如一把火在蘇玦胸口點燃。
“你輕點兒,怎麼一睜眼你就這麼凶……”餘琰伸出手,被蘇玦死死抓住,一把拉了起來,蘇玦攬著他的肩膀,讓他半個身子都靠著自己。
“我覺得,我做了個好長的夢。”
夢?此刻的蘇玦,才覺得恍若一夢,他不敢說話,怕這夢醒了。
“我夢見我父親去了元都,元都沒什麼人了,他還要去,真是傻。我哥留在陵揚了,我嫂子又懷孕了,我大哥餘展鴻麼,好像過的不太好。”
“我夢見他病著,嫂子給他煮了碗麵,可難吃了,最可怕的是,那碗麵後來給餘府門口的大黃狗吃了,翌雲,你知道嗎,那狗上吐下瀉了三天……”
“靜雲閣似乎沒你也一樣,你蘇家,蘇明惜那小子似乎這段時間進益了不少,他雖不是天資最高,但卻勤勉,大抵以後能接你的班了。他身邊那個丫頭麼,一天天還是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