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被天幕傾倒下來,在空中肆意飛舞。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郊外的農田房屋被白雪覆蓋。
然而雪花初初落到皇宮的金光瓦頂上,就有宮女太監一刻也不停息的掃掉。
年輕的帝王坐在南書房批折子,目光卻長久地看向窗外。
屋內龍涎香靜靜焚燒,溢出一點獨特的香氣。
海東青今年不來了嗎?
厲燚垂下眼簾,語氣幾乎稱得上平和的發問。
“楊有福,是不是又有人忤逆孤的命令,在京郊捕殺鳥?”
然而沒人敢輕視他的話。
楊有福躬著圓潤的身子,小心的向帝王回話。
“皇上放心,借他們一千個膽子都不敢,奴才早派人盯好了。”
是嗎,可是海東青為什麼還沒到?
厲燚凝視桌案上一本又一本的奏折,恍然想起四年前也是這麼一個冬天。
大雪下的鋪天蓋地,他隻是個冷宮的皇子,居所裏連一個炭盆也沒有。
冬天可真冷啊,手腳上生的凍瘡爛到幾乎能看見骨頭,平常愛欺侮他的宮女太監都沒興致過來打他。
可是大雪過去,他就被封為了太子,住在幾乎是最好的宮殿裏,想用多少炭就用多少,能隨意打殺欺負自己的宮女太監。
這一切,都是她改變的。
已過四年,雪依然下著。
——她卻不在了。
一個小太監莽莽撞撞闖進了南書房,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太監看著像是楊有福新收的幹兒子,深藍色的宮服上都是髒汙的積雪,應該是來的路上跌了一跤。
楊有福眉頭緊皺,他這幹兒子素來謹慎,今日怎麼這般沒規矩?
正要開口製止,企圖保他一命。那小太監說出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昭和公主……回來了!昭和公主回來了!”
厲燚一時怔住了。
楊有福正疑惑是哪個公主,瞥見皇上的臉色就想起來了,還有哪個公主?
——隻有那一位,他這幹兒子才會這麼大膽通報。
厲燚仿佛沒聽清小太監在說什麼,“你剛才說誰回來了?”
小太監越說越順暢,“昭和公主回來了。”
厲燚幾乎覺得此刻是夢,但還是大踏步的出了南書房。
“楊有福,去收拾公主府。你說清楚公主在哪兒?情況如何?”
前一句是說的楊有福,後一句是問的小太監。
楊有福和小太監都匆忙跟上,小太監盡量解釋清楚,他知道自己飛黃騰達就看今日了。
“昭和公主在城外驛站裏,特派人來皇宮告知陛下,說今日舟車勞頓,明日休整好再前來拜見。”
厲燚已經走了一段路,身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聽到這話停住腳步。
她不想引人注目。
才從大月回來,第一天就入宮拜見,明天就能鬧得沸沸揚揚。加之天冷路滑,他無法想象她是怎麼從大月到京城。
罷了,她恐怕也乏了。
心中思量萬千,他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
按耐住心情,他重新回了南書房。吩咐楊有福:“公主府早就建好了,今日舟車勞頓就算了,明日著手讓公主搬進去。對了,宮中也有公主居住的地方,問問公主想住哪兒。記得現在去通知驛站的人,一點都不能委屈公主。”
此時正是黃昏,厲燚站在南書房光影交界處,整個人無端地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冷。
楊大伴趕緊保證,拉上幹兒子匆忙就往宮外走。
皇上雖然沒有說辦的好賞什麼,但楊大伴明白好處少不了他的。要是提前搭上線,多的是人來羨慕他,畢竟,可是那位啊。
*
“你說誰回來了?”厲念華忍不住質問貼身宮女。
宮女又說了一遍,“宮裏人都說,昭和公主回來了。”
“她算什麼公主?不過是個流鶯的女兒,骨子裏就是賤種。”厲念華把天青茶盞全部摔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她怎麼沒死在大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