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強行拽了陸吾的袖子跟在白龍和那人後頭,往風煙樓的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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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陸吾和薰池偷偷溜去魔界的事情,五臧山院裏一時並未發現。
山院裏靜悄悄,弟子們都在打坐修行。
於兒房間裏,大小二白安靜趴在於兒的床邊歇息,於兒則蓮花座於床上,沉心調息自己的內力。魍在角落裏蹲著,若隱若現的身形也是在打坐,不過此山鬼的臉色並不像於兒那樣紅潤,升騰起忽明忽暗的圖騰,眉間緊蹙,氣息詭異。
如果薰池喊上於兒一塊兒去魔界,在他們碰到帝江神君的時候於兒或許會告訴他們關鍵,不說帝江在哪兒,也會明確告訴他們這個人不是帝江。不過很可惜,他們沒有想到那麼多。
憑當下於兒的修為,打不過陸吾這種道行的神君,與小白龍對打還是能勉強打個平手。她察覺到房內詭異的氣息,猛地睜開雙眼看向氣息的來源,厲聲問道:“魍!你在作何?!”
大白和小白聽到聲響,也立即警惕地豎起身子,一左一右保護於兒。
魍並未理睬於兒的問話,他這時已經走到最關鍵的一步,苦練多年就為這一刻的分離,如何肯分心分神。嘴上念念有詞的速度愈發快,本來隻在臉上的圖騰蔓延到了脖子乃至全身,整個山鬼身體都泛出金紫色的光芒。
無風自動。
於兒注意到,在魍翻飛的衣袂和發絲間,有一根頭發異常,發出瑩瑩的光芒。好像深海中的提燈魚,一盞燈懸掛在頭頂顯得那麼神奇。怎麼會這樣?!於兒心驚,穿了靴子要過去查看魍的情況。
他跟著她這些時間,於兒心地良善,哪怕是對一隻小狗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故爾臉上的擔憂不再隱藏,切切喚著:“魍!你別嚇人,快點停下來!”
未料魍身上巨大的衝擊波襲來,將想要靠近的於兒反彈出老遠,於兒吃痛倒在不遠處的地方,悶哼。小白現在比大白脾氣還好,隻圍著於兒團團轉,大白卻是氣憤,吐了蛇信欲攻擊山鬼。
魍聽到於兒的呻吟,終於睜開眼睛。他的眼睛本來漆黑如夜,當下眼瞳的外圈是金色,裏麵則是深紫,泛著詭異的上古魔氣,說不清那種感覺,好像看到了兩個掙紮的魂魄,在糾纏,在撕咬,在努力斥離。
“於兒……”魍的聲音沙啞,帶著眷戀。
於兒抬頭看他,她雖然不知道魍今日想要作何,但魍平日的脾氣她十分了解,一旦他想要做的事情,無人能夠攔他,從前也是,現在也是,將來也會是。遂不再理會魍,就坐在地上靜靜看著詭異旋風裏地那個人,看看他今次又想要怎樣。
魍對上於兒冷靜到淡泊的目光,心中不由抽疼,那疼化作了動力,一咬牙,魍抬手去捕捉那根舞動得最厲害的頭發,隻要拔去他,就能拔去他心中的魔,從此以後,他就是一隻靈力純淨的山鬼。
一絲絲的疼痛從頭皮襲來,魍的忍耐力極好,手上繼續用力。他能深刻感覺到一種東西在從他的腳底心慢慢抽離,從腳底心到小腿到膝蓋……而那根被他揪著的頭發,並不想其他頭發那樣拔一下就斷了,那頭發越拉越長,越拉越粗,根本就沒有止盡一樣。
於兒看得頭皮發麻,拳頭握緊,骨節泛白。
魍的手勁不肯鬆懈一絲,眼睛也一直注視著於兒,好像看著她,他身體裏就會有源源不盡的動力,讓他把如此痛苦,抽筋剝骨的一件事情輕鬆做完。
他說:“琉淨,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身體裏的那股抽離已經到了頭部,隻要在加一把勁便能夠成功。
魍咆哮,青筋爆出,一鼓作氣拔出那根連著心肝俾肺腎的頭發。瞬間風雲變色,巨大的風力將於兒房間的門窗全部吹開,那根與魍個子差不多長了的頭發好像一條機靈的小蛇,猛地掙開魍抓住發梢尾端的束縛,發根如蛇頭,朝窗外鑽去欲逃跑。
有個男子尖利的笑聲從空中落下,他笑著在說:“山鬼,從此你我黑夜白天,再非一體。謝謝你,謝謝你,哈哈哈……”
於兒心道不好,若被那不知是何的妖孽逃跑,將來必成大患,於是立即跳起身拔劍要去斬斷發絲。可那個夾雜著渾濁魔氣的頭發比於兒想象中強大許多,根本不躲,隻迸發出一股魔氣,就能將於兒的冷劍震得脫離手掌,虎口生疼。
女子不死心,咬牙還要去殺,未料背後遭人偷襲,腦袋一沉,失去了知覺。大白如彈簧似的射出,一口咬在偷襲於兒的山鬼手背上,怒視之。(小白在後麵搖搖腦袋,哥哥,你有這力氣咬山鬼,怎麼不去要那根壞頭發?!大白淚流滿麵~)
魍注視著從自己身體內剝抽而出的頭發,眼神深邃難懂。他放走自己的分身,不是因為對他存著憐惜,不是因為顧念那魔曾經是與他一體的存在,他就是不忍看到殺戮,良心大發。世界上任何一件東西,太過純粹都不是好事。水至清則無魚,純粹的善良與純粹的邪惡,無論哪一邊都是無法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