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的夜晚,山間殘存了些春寒料峭。
高級弟子一走五十年,山院裏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晚上顯得格外冷清。
在靜謐的夜色中,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騰騰騰”將木地板踩得陣陣作響,從走廊的盡頭跑到湄山居的大門處,忽然刹住步子,想了一想,又轉過身,原路返回。
騰騰騰……
打坐調息的弟子們,聽到外麵的動靜,紛紛睜開眼睛。
小白龍折回一樓走廊的盡頭,然後一個躍起,靈活的身子直接掛在了湄山居外麵的懸崖峭壁上。那光滑的石頭沒能阻攔住他一心向上的勢頭,不過轉眼就到了湄山居上頭的大夫居門前,大喊:“院長爺爺,不好啦!薰池生病啦!”
清亮的少年聲音,響徹了整個五臧山院。
原本睜開眼睛的弟子們,騰地從床上彈起,紛紛打開窗門。又有熱鬧瞧?
武夷緊閉的房門,在小白龍的回音沒有落下之前,就迅速被打開。跳出一頭蓬亂的胖老頭,衣衫不整,麵色憔悴又焦急,激動追問:“啥?啥?薰池咋了?!”
“院長爺爺快跟我來!”小白龍哪裏解釋得清薰池的情況,幹脆撲過去揪住武夷的衣袖,不由分說地拖走。他從哪兒來,就往哪兒回,二話不說往山腳下跳。苦了武夷一聲尖叫:“白龍,薰池沒教過你走路要走在路上嘛——!”老夫鞋子還麼穿上呢!
就這樣,武夷掉了一隻鞋子,被白龍風行般扛到了薰池的床頭,淚流滿麵。
薰池此時,嫩嫩的小臉上紅彤彤,好像將要熟透的蘋果,可這層紅暈一看就是不正常。眼睛緊閉,眉頭鎖住,表情難受。
女媱和圓歸已在屋內守著,圓歸端著銅盆,女媱擰幹了毛巾,在給薰池擦臉降溫。
“院長,薰池渾身燙的嚇人,似乎是發燒。”女媱起身,把床邊的位置讓給武夷。雖這般說,但是女媱的神情疑惑,薰池的身體,健健康康,靈力也不似從前那般薄弱,怎麼會突然發燒?還是要讓武夷仔細檢查一下。
武夷也是同樣的疑問,山院的弟子,個個身體倍兒棒,吃飯倍兒香,從來沒有出現過感冒發燒這樣的小毛病。要找大夫的事情,不是走火入魔就是缺胳膊斷腿那樣嚴重的事故。遂光著一隻腳,跳過去,正正經經坐到床頭,給薰池診脈。
感覺到薰池纖細的手腕上,脈搏跳動的異常迅猛。武夷眉頭也蹙起來,聽了一會兒脈象,搖搖頭。這不是發燒的跡象……又把蒼老的手轉移到薰池的脖子處,再探了探,嘴唇緊抿,似乎這毛病看得他很揪心。
幾人等了良久,武夷終於吐出一句:“白龍,去把青鸞夫子叫來。”
“哦。”白龍很聽話地出門,依然選擇從懸崖峭壁上去,找青鸞。
留在屋裏的女媱和圓歸,皆緊張盯著武夷,想要聽他說點什麼。
武夷就問,“可知道薰池今天都吃了些什麼東西?”
女媱和圓歸對視一眼,搖頭不答。
自從納食樓被紅蓮一把火燒光以後,山院弟子皆是在自己屋子裏解決飲食問題。偶爾來串個門,就是為了吃到小白龍的好手藝。不過白龍這廝頗為小氣,一般給自己媳婦一大碗,給別人都隻有一個拇指蓋那麼點,若非心情極好或者十分嘴饞,人都不去最後那間屋子。
所以薰池今天吃了什麼,隻有小白龍最清楚。
眼下白龍被武夷喊去叫青鸞,問也問不到,於是三雙眼睛齊刷刷投向薰池這方。
薰池似乎在做夢,夢裏不知夢見了什麼,腦袋不停的搖晃,好像很不願意夢到那樣的畫麵。女媱看了有些焦急,俯身去喊她:“薰池,薰池,醒醒。”微涼的手覆在薰池額頭,想讓她稍微好受點。
薰池有了些反應,微微睜眼睛,半昏半醒間,說了一句:“別,別燒我衣服。”又歪過頭,沉在夢魘裏。額頭上沁出一層香汗。
女媱趕緊將放在銅盆裏的毛巾又擰起來,溫柔幫她擦拭。不安地問武夷:“院長爺爺,薰池這到底是怎麼了?”
武夷沉默片刻,才小聲說,“似乎有中毒的跡象。”帶著些不確定。
具體怎麼個毒法,還要等青鸞過來看一看。武夷大問題應付起來得心應手,小毛病卻有些難倒了他。好比小貓吃壞了東西,拉肚子。要查吃了什麼壞的肚子,裏頭的可能性太多。這樣的症狀,讓武夷把握不準,心裏先想了幾種可能,還要問問小白龍和青鸞再做定奪。算起來,武夷是被瑛雅從前訓練出來的慣性思路,瑛雅隻惹大麻煩。一般的小瑕疵,在那種焦頭爛額下,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