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橦是十月三日回來的,走了將近一周的時間,雲景接她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路上雲景說,國慶長假他把瓜瓜帶回了老宅喂養,等休息好了,明天他們再一起去。
舟車勞頓,又是深夜奔波,即使蕭橦體力再好,身體上的疲倦也是避免不了的,她應了雲景一聲,閉目小憩。
去老宅拜訪雲景的爺爺和父母是雲景來接她到江城入學的路上就已經提過的事,原本是打算正式開學第一周的周末就去,卻因雲景的避而不見,拖到了現在。
雲家老宅名為惠園,取自雲景已故奶奶的名諱,雲家奶奶喜靜愛花,雲家爺爺就把家選在了近郊附近的三江湖畔。
那裏有湖有水有山,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讓奶奶種花種草。
奶奶住了多久,惠園就花開了多久,四季交疊,四季花開,春有春秀景,夏有夏怡色,秋有秋菊生,冬有冬梅開。
奶奶看著開心,爺爺也開心。
雲景說,兩年前奶奶驟然離世,爺爺備受打擊,一夜之間蒼老更甚,甚至在後麵一段時間裏身形快速消退,精神恍惚。
爺爺經常在惠園裏奶奶常待的地方找奶奶,要給奶奶送她最愛的鮮花,時常猶如惡作劇一般,毀了奶奶在世時耗費不少時日種植培育的鮮花,不顧玫瑰刺手也要采摘下來,手經常被刺的鮮血淋漓。㊣ωWW.メ伍2⓪メS.С○м҈
爺爺說,阿惠是老壞蛋,阿惠躲著他不出來,他就要用阿惠種的玫瑰花為阿惠做鮮花餅,等阿惠把鮮花餅吃下去了,他再告訴阿惠那是他摘得她的花,他要氣她,要氣得阿惠如年少時一般追在他身後打他,等她氣夠了他再哄她。
那段時間雲景父母原是準備帶著老父親搬離惠園,遠離傷心地,不觸景,便不生情。
可是爺爺不願意走,爺爺說他要等阿惠回來,阿惠是個小氣鬼,如果阿惠回來了他不在家,阿惠會生他的氣,會不給他做飯,會把他的魚竿藏起來,他不喜歡阿惠為他生氣,他喜歡逗阿惠時阿惠因他生氣。
那一天,無論是雲景,亦或是雲景父母,第一次正視到這個強勢老人的用情至深,無論在商場是多麼雷厲風行,鐵血手腕,歲至暮年,心底念叨的不過是那一人而已。
那一天,雲景的母親握著爺爺的手泣不成聲,雲景父親如鯁在喉,背過身不願讓妻兒看到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而雲景......
爺爺這樣恍惚了將近七八個月,不知道哪一天從睡夢中醒來就清醒了過來,他接受了奶奶的離世,接受了相愛五十幾年,相伴五十幾年的愛人已經死去的事實。
後來,惠園還是四季花開,但是爺爺卻不愛看了。
光聽雲景說,蕭橦都覺得心疼。
她無法想象情愛的深切,也無法想象雲家爺爺痛失愛妻後的瘋迷度日,她隻想起了楚清秋,她的奶奶,那個喪夫後,親手火化此生摯愛,完成喪禮卻一滴眼淚未流的楚清秋。
車開進小道,慢慢駛入惠園。
門是穀叔開的,車停在了院門口,雲景打開車門,呆呆被放了出來。
呆呆親近了穀叔一會兒,它沒來過惠園,搖著尾巴走在蕭橦雲景前麵,一邊走一邊嗅。
院子很大,種滿了樹與花,隻留下了不寬不窄的鵝卵石路供人往來。
已過花期的花,低聳著枝頭,靜待著明年春夏到來。
十月已來,院子裏的桂花香氣已能細細聞嗅,花香撲鼻而來,氣息怡人。
他們走的慢,蕭橦注意到惠園裏的桂花既有金桂,也有銀桂和丹桂,她隻覺得它們漂亮,用作桂花陳釀應該很好喝。
蕭橦是被雲景牽著的,離門口越近,她心裏的別扭就更甚。
她從沒有在長輩麵前和誰親近過,更別說牽著手去拜訪長輩,雖然說長輩都是雲景的,但年齡擺在那裏,始終都是長輩。
雲景察覺到了,往日基本上都是他對她上手,除了那次突然將她拉在他身上抱著,無論是牽是抱,她雖不言語,不主動,但也默認接受了。
今天,她有些僵硬和不自在,比他第一次牽她,第一次抱她還要不自在。
他大概猜得到是什麼緣故,但是他不準備放手,也不想放手,來了惠園,他有的是不放手的理由。
思及此,雲景開始更過分了,他繼續和蕭橦說園子裏的花草,在“不經意間”,很是自然的分開了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
而蕭橦因他的動作,手指一僵,他握得更緊了。
門口,有一位老人拄著拐杖矗立著,雖不到老態龍鍾的地步,但白發銀絲,歲月的滄桑印記在他的身上格外明顯。
蕭橦大概猜到了他是誰。
雲景帶著蕭橦走到門口,他出聲叫了老人一句:“爺爺。”
蕭橦想,果然。
老人沒搭理雲景,眼神銳利如鷹,他在審視著蕭橦,上下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