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1 / 3)

卓紫微去了美國。

第一年過得無比窒息。

上學、放學、應付陌生的一切,無數次心態崩潰,偷偷把刀子拿進浴室。

他懷念那讓人清醒的疼,但最終沒有割下去。

他答應過虞清,以後不再傷害自己。

悄無聲息的崩潰經常伴隨著成夜成夜的失眠。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晚上,他抱著枕頭蜷縮在床上,無法抑製地,瘋狂、輾轉、絕望地想念他的小傻子。

腦子裏一遍一遍過電影一樣,回憶他們牽手去過的街角、寺院,溫柔的擁抱廝磨。

他想念他。

不管是犯傻的好笑樣子,還是偶爾眼底讓人心動的清明。不管是那院子裏櫻桃樹下安靜的小屋還是懷裏溫暖的觸感。

回憶甜澀,又如鋒利的刀子。

可笑的是,感情每天在萬劫不複的深淵邊緣徘徊,理性那邊倒卻活得好好的

理性冷笑著,說你來都來了。

都已經背叛、舍棄了那個無條件對你好的小傻瓜了。從心頭剜下一塊肉,總得拿這疼痛和悔意換到些什麼吧?

……

隨後一年,卓紫微像是失憶了一般。

不再表現過一絲對於過去的留戀,不再試圖聯絡過任何故人。

埋首學業,憑借優異的成績成功從普通高中轉學去了當地最優的高中。

刷成績、刷sat,參加各種加分項目。

高一跳高三直接申請藤校。

縱然他極為優秀,頂尖藤校也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申請學校時父母沒少幫忙活動。

他爸作為國內知名學者,在美國這邊也有不少功成名就的老同學,那些人的推薦信給卓紫微的順利入學上了雙保險。

卓紫微拿到藤校錄取的那天,隔壁的金發美國女孩也拿到了社區大學的錄取。

女孩家喜氣洋洋給她辦了熱鬧的派對,他得到的卻是一場語重心長的促膝談心。

他的父母當然其實是歡喜的。

但雙雙卻忍住,努力板著臉,叮囑他你可別以為這就一勞永逸了啊,這才是剛開始,還沒到你驕傲的時候。

藤校裏麵可都是天才,你可能泯然眾人,要調整好心態,別以為就此人生就能放鬆努力。

卓紫微“嗯”著。

父母又說了好久,最後他媽:“這次你能成功考進心儀的學校,你爸不知道找了多少人。功不可沒,你最該感謝的就是你爸。”

他爸:“你媽才是英雄。你看她英文又不好跑來異國他鄉,還天天還要買菜做飯伺候全家,犧牲多大!”

說完,父母雙雙盯著他。

卓紫微淺笑,一臉無辜。

他們在等著他的感恩,而他也知道舉家移民的不容易。

但依舊說不出口半句感激。

不可能說。

整整一年多,他忍著窒息、拚盡全力的自我救贖,不想分給他們一點點。

就當他冷漠又自私吧。他真不願意再度被他們當做是自己“教育成功”的案例,因為他真的不是。

……

美國頂尖大學,日子倒是豐富多彩。

不是想象中的每天埋頭學習,而是要上課、做項目,各種活動和交際。

住校後卓紫微又回到了與家裏“相敬如賓”的疏離關係。

他父母一度極不適應,天天打電話騷擾。

初中他們允許他住校,是為了早點培養兒子的獨立生活能力,結果兒子卻遇上一大堆壞朋友變得十分古怪。

眾所周知美國大學風氣比國內開放多了,泛濫,同性戀異裝癖什麼的更肆無忌憚,他們實在害怕兒子又交上壞朋友染上壞習慣。

可他們能怎麼辦?總不能搬到兒子宿舍裏。

隻能奪命連環call,換來的卻是兒子在電話裏的回懟。

卓紫微因為跟著老師做項目,明年開始就有獎學金拿了。他從此有了底氣,直接跟他們說可以寫欠條,畢業後用工資接償還高昂的大學學費。

父母那邊反應極大,他們不缺錢,兒子這句話等於跟他們劃清界限怎麼能忍?

馬上又各種高血壓、各種住院,打越洋電話哭訴發動全家族七大姑八大姨瘋狂給卓紫微打電話指責他不孝。

卓紫微一一拉黑。

繼續埋頭在學校裏做項目,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他兩年前用撕裂的心痛換來的是世界頂尖的大學,是從父母那裏騙來的一筆足夠支撐到明年秋天的生活費。

而等到明年秋天以後,獎學金便可以讓他徹底獨立。

到時候……

“紫微你啊,一看就沒有女朋友,你瞧瞧,扣子都掉了!”

“我記得你剛進校可帥了都發光,這才一年咋就這樣了,唉,咱們學工科真摧殘人!”

主要是他近來實驗太忙、睡眠不足、整個人也不修邊幅。頭發亂糟糟的紮了個小揪揪,衣服皺巴巴的完全邋遢。

實驗室裏,同學惋惜他明明這麼帥卻可勁糟蹋,一個勁要給他介紹女朋友管管他。

卓紫微聲音沙啞:“嗯,不用,我已婚。”

朋友:“哈哈哈哈逗誰呢你十八歲已婚?怎麼,真的有對象啊,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有照片嗎?大美女吧?”

卓紫微搖搖頭。

看起來寂寞又苦澀,朋友被他那神情驚到了,轉了一下眼珠,馬上又明白過來。

“咋?分手啦?嗨,要是實在放不下就去努努力把人追回來唄!你長那麼帥又那麼優秀,不可能追不回來的吧?”

“……”

那一晚,卓紫微蜷在浴缸裏,泡到水變得冰涼。

手機又在瘋狂震動,國內的號,又是家裏親戚換號來轟炸他們苦口婆心又不解,他們說你爸媽把你培養得卓越優秀,你到底為什麼身在福中不知福?為什麼叛逆不孝?為什麼不知感恩?

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也許親戚們說的都對,父母是沒有錯,就都是他的錯

誰讓他天生是個神經病,敏感不切實際又心理脆弱。

就連同學說一句“你那麼帥又那麼優秀不可能追不回來”,都能被他理解出好多擰巴又陰暗的意思。

如果對方是他爸媽那樣的人,是會很容易就追回來。

隻要對方懂得權衡利弊、認清現實,哪怕看在他的閃閃發光前途無可限量的份上也會原諒他。

畢竟將來跟他在一起穩賺不賠。

可他喜歡的,是一個小傻子。

他天真、善良、執著、幹淨,無法以常理揣測。

他真的怕。

怕兩年時光、事過境遷,愚者早已離開了那片靜謐的森林。

怕已經有了更好的人守在他的身邊。怕他的小傻子用清明的眼睛告訴他,我們早就已經結束了。

他會瘋的。

不如讓他現在就去死。

……

卓紫微在浴室待了太久,直到合租室友擔心敲門他才回過神來。

他因為浸在冰涼的水裏久了病了一周,手腕還被刮胡刀割花了。

幸好傷口不深,雖然橫七豎八。

他想到虞清幫他暖暖捂住的手腕那天,難受得想死。他為什麼輕易破壞了誓言。

病好以後,卓紫微繼續用實驗和數據填滿自己。

就好像隻要他不去想,時間就能魔法般地凍結著。隻要不去碰觸,小傻子就能永遠羈絆在過去的時光對他一往情深。

理智當然清楚,自己這樣多可笑。

他有什麼資格指著別人在原地等他。與其一味逃避和自我傷害,倒不如買張回國的機票。

去找虞清。小傻子忘了他,他就讓他再次記住。哪怕有別人了,他也可以把人搶回來。

道理都懂,卻做不到。

理性尖笑著說,這習得性無助也他媽可悲了。感性則悲鳴著求求你,我真的承受不了,我怕,我真的會死掉。

……

卓紫微沒想到會有一天在新聞上看到祁衍。

是實驗室裏的同學發給他的。他們實驗室是無人駕駛技術世界頂尖的研究機構,跟祁衍專長的算法有一定的交集。

同學:“將來很有可能會合作,這小子長得好帥啊!”

新聞裏,祁衍黑瞳犀利,冷冰冰的。即使在笑也氤氳著冷意。

底下評論一水的“好酷好颯好傲嬌”。

卓紫微有點恍惚。他不太明白,兩年不見祁衍他不該才高中畢業嗎,怎麼就混成“科技公司新貴”了。

那程晟呢?程晟怎麼樣了?

他搜遍了祁衍的所有采訪,挨個細看,找不到答案。

“哥哥”似乎在祁衍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

那晚卓紫微做了個夢,他站在祁衍麵前問他你哥人呢,祁衍淡淡說“死了”。

卓紫微不意外。

他那個哥哥給人感覺就像是年紀輕輕就會死掉的。死後成為沒有人可以超越的白月光,做鬼也不放過祁衍。

醒來後他知道這隻是一個夢,卻繼續心裏陰暗。

很奇怪。明明他一直希望祁衍能得到幸福,自己看不到的人間螢火,他希望至少祁衍能擁有。

可如今知道祁衍在半個地球之外陪他一起不幸、一起孤老終生,又免不了暗戳戳的有點幸災樂禍。

又過了兩年。

卓紫微發了一篇論文,全球引用量破了萬。

他開始在自己的領域名聲鵲起,各種知名學者主動打電話過來求合作。實驗室替他慶賀,而他笑得行屍走肉一般。

同時,實驗室也開始計劃跟國內一些機構合作。

人才名單的第一頁就有小祁總,可這邊聯係電話還沒打,那邊小祁總就先宣布要休假去旅遊。

他說,他有一個比工作更重要的人。

祁衍在國內也算半個名人,網上總有小道消息。有人爆料說他最重要的人是個男生,又有人則據理力爭那是人家哥哥。在糊得要命的爆料照片裏,卓紫微看到了程晟。

他愣住,說不出話。

隨即,越來越多的小視頻、小消息。

小祁總其實十分低調,除非公司指名迫他去,否則盡量不參加節目。但那年卻破天荒拍了個廣告,是賣金銀花露飲料的。

記者采訪時拿這個事打趣他,他笑,說真不是商家大手筆給了他一個億,金銀花露本來就是他最喜歡的飲料。

吃瓜群眾很快扒出來此事為假。

有段在拍他的采訪視頻花絮不知怎麼漏了出來。花絮裏小祁總一改平日裏的冷峻高貴,像個小孩一樣坐沒坐相的鬧脾氣,皺著臉拿著杯子討價還價。

“真的喝不下了,喝了一半行不行?”

“喝完。”男生低沉悅耳,不容置疑。

“可是難喝……”

“難喝?你說外麵泡的難喝我才給你泡的。”

“其實你泡的也難喝,都難喝。咳,別瞪了又不是你的問題,是金銀花它本身就難喝!”

底下評論一片“哈哈哈哈翻車現場”和“那是哥哥吧,哥哥的聲音真好聽”。畫麵沒有拍到程晟的臉,但他的聲音很好認。

幾天後的小花絮,哥哥直接露臉了。

也是采訪,祁衍回答著問題突然轉頭問鏡頭外:“抱歉停一下。哎,你一直翻翻翻的,找什麼呢?”

鏡頭激靈地跟過去,灰眸的青年起身:“你看到我鑰匙扣了嗎?”

祁衍:“鑰匙扣?寶貝,咱家門是指紋鎖,你哪來的鑰匙扣啊?”

灰眸青年有些急躁:“雨花石那個。我每天都放在口袋裏,該不會丟了?”

祁衍:“不是,那個那麼重你還天天帶著啊?”

見對方臉色不妙,他又趕緊:“行行,不急不急,我幫你找!”

雖然隻有幾個鏡頭,禁不住一堆人刷“臥槽真不愧是小祁總的哥哥好帥啊!”

另一部分人則發現了華點。

直接出了一個投票不懂就問,普通人喊自己家哥哥會喊“寶貝”嗎?

……

嫉妒心讓卓紫微輾轉反側。

他終於發現他其實隻能接受他和祁衍一起慘,那些無私的祝福都是假的。

他想不通。短短幾年,明明祁衍和程晟比他更不可能幸福,什麼祁衍總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很快,有人眼尖地發現小祁總左手的無名指戴了戒指。

隨後更有港大的小道消息說是現在學生會副會長程致遠,也就是理論上小祁總的哥哥,左手也戴了一模一樣的戒指。

火熱的投票馬上追加更新不懂就問,你會和你家親哥戴情侶戒指嗎?

那戒指卓紫微認得。

那是他十六歲那年取出全部的零用錢千挑萬選的鉑金對戒,是他想要送給小傻子,卻永遠未曾有機會送出的一生一世。

……

在美國的第五年,卓紫微的論文引用量突破兩萬,刷新了他導師的記錄。

但導師看出來他整個人狀況已經差得要命,強製給他放了假。

導師:“你已經非常優秀了,時間還長,該有的成果一定都會有。不必給自己太多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