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的自行車程,先是一小段土泥路。
下雨時坑坑窪窪,不下雨時則顛顛簸簸。
冬天周遭光禿禿的,很難看。
但祁衍知道,等到春夏時,這裏就會開滿五顏六色的野花,花海裏虞美人和太陽花野蠻地生長。
那是他看了十一年依舊看不夠的夏天。
……祁衍收拾糟糕心情的速度飛快。
剛上路的時候還想哭、氣得要死,這才沒騎幾分鍾,已經一邊在哼哧哼哧用力蹬腳踏,一邊不屈地哼著歌了。
沒辦法,熟能生巧。
委屈多了,也就練出來了。
不然能咋的?
一頭撞死嗎?
他才沒那麼傻,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就當是運動鍛煉好了。
哥哥這麼重,他就當是馱著一個沙袋。這一路的體力消耗,少說也有跑五千米吧!又不耗時間,多完美的鍛煉?
顛過這一小段土路,就進入城區。
穿過一個大大的菜市場和一個大大的早市,才能到達鬧事深處的學校。
菜市場裏麵殺雞的殺豬的,血流滿地,早市裏麵各色各樣的早點香味,混合著菜市場裏麵血腥的味道,頗為無法形容。
祁衍還好,這些氣味他早習慣了。
但他哥明顯習慣不了。
“嗚……”
祁衍:“怎麼,難聞,想吐?”
哥哥沒說話,隻貼著他後背艱難地點了點頭,一手捂住嘴,一手抱著他腰勒得很緊,胸口起伏。
祁衍:“你林黛玉啊?”
祁衍:“動不動就不舒服,那以後天天都要走這過的,你怎麼辦?!”
嘴上這麼說著,腳下卻不自覺蹬得快了點。
殺鴨子的攤位和魚市場血腥味尤其重,祁衍一道白影,飛快騎過。
其實,來學校還有另外一條道。
不用經過市場,但是又遠又繞。
一堆上下坡,中間還有一段房子和房子之間逼仄到沒辦法騎車隻有推著才能過。
“嗚……”
到處都是血腥味,身後哥哥難受地喘息。
祁衍歎了口氣,心想折騰就折騰點,不然以後還是選另外一條路吧。
等一下,他為什麼要替哥哥著想?
壞女人的孩子,他大可不必對他善良。
……
終於到了學校車棚。
祁衍鎖了車子。程晟則扶著鐵柵欄,在一旁幹嘔,最後抵著胃咬牙蹲在了地上。
祁衍:“……”
祁衍:“哎,你沒事吧?”
哥哥很久沒有回答他,虛汗從他額角滑落。
好一會兒,他才搖頭:“沒事,小衍,我沒事。”
那臉色明顯不是沒事的樣子。
祁衍看不下去,躬身給他揉了揉背心。又扶他起來,在旁邊的小亭子坐下。
上課鈴已經響了,炸著耳朵,叮叮咚咚的催人。
“小衍,要遲到了,你先……”
祁衍:“沒事的,你轉學第一天,我因為給你帶路所以遲到了,老師不會怪我的。”
“嗯。”
祁衍:“你再靠著我多休息一會兒,要是還不行,我馬上送你回家。”
“嗯。”
“……”
“小衍。”
“嗯?”
“對不起啊。”
“……”
祁衍不明白這句道歉是幾個意思。
如果隻是為害他遲到而道歉,那大可不必。
但如果是為他媽破壞別人家庭、害別人家妻離子散一塌糊塗,那他不真的配,孟鑫瀾也不配,祁衍也不可能接受。
算了,別想這些。
祁衍默默跟自己說,再想下去,要沒完沒了了。
他讓哥哥靠著他,從哥哥書包裏拿出保溫杯:“你渴不渴,喝點水?”
……
哥哥書包的一半的重量,都來自於孟阿姨硬塞進來的,那隻巨大的保溫杯。
祁衍倒出來一杯滾燙的水,放身邊涼著。
冬天那麼冷,一兩分鍾就涼下來了,很快的。
保溫杯是軍綠色的,掉了一點點漆皮。
這讓祁衍想起,他曾經也有一隻這樣的保溫杯。
曾經的冬天,他媽媽也會往他和妹妹的書包裏麵,塞這樣大大的杯子。
茶水裏有時泡著枸杞和桂圓,有時泡著甘草和胖大海,媽媽說小朋友要從小把身體喝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