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00準時下班，大家一窩蜂奔出飯店，開始了各自的夜生活。有人同朋友逛街壓馬路，有人同女友約會開房間，有人去網吧玩遊戲，有人回宿舍洗衣服看電視，一下由上半時的奄奄一息變為現在的歡呼雀躍。我和我的直屬上司——擁有“荷王”美譽之稱的孔慶海、做事幹活喜歡偷懶耍滑的師兄陶照文走在一塊，他們幫我拎著行李，告訴我哪裏是藥店、哪裏是菜場、哪裏是旅館，這些標誌都記好，自個出來玩別迷路了。開了門，走進3樓的男生宿舍。映入眼綿的是一個約3平方米的廚房，兩個水槽上麵黑乎乎一層油汙，油煙機裏的蜘蛛網結了一圈又一圈，碗櫃門被蟲子蛀得千倉百孔，筷子、勺子、飯碗表麵的灰不知積壓了幾朝幾代，一大堆礦泉水瓶子、臭襪子、皮鞋拖鞋、報紙、果皮、吃完的塑料飯盒把廚房的空隙擠得滿滿的。靠著廚房的是一個約2平方米的洗浴間，熱水器一直燒著，水槽上堆滿了牙刷、牙膏、毛巾，水龍頭裏的水不斷地一滴一滴往下流，地上三四個盆和桶，四包大洗衣粉橫七豎八地倒著，桶裏的衣服都泡得發黃發臭了。緊貼著洗浴間的是兩間大小無差的臥室。外麵兩張，裏麵三張雙人床，電視放在裏間。挨著裏間臥室的是一個小陽台，晾衣杆上塞滿了兩排衣服，地上拖鞋、皮鞋、運動鞋、棉鞋東倒西歪，濕衣服上的洗衣粉泡沫在地麵浮了一層。我用身上僅有的120塊錢去樓下藍江超市買了被子、席子、桶、牙膏、襪子，還剩下18塊。剩下的時間我不知該怎麼打發，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我的師傅可謂是盡職盡責，不但上班時間對我工作加以指導批評，下班後還對我私人生活加以關心扶助。在他以師傅名義要求我陪他一起打遊戲的前提下，加上他全盤包攬網費夜宵的誘惑與我無事可做的閑散，我終於妥協了。這翔歐網吧網費超便宜，晚上9:00後1元|1小時，網速不給力，在裏麵吸煙的人超多，空氣很悶熱，一大幫地痞賴皮三流子經常出入此網吧賺取保護費。我師傅算是這裏的老會員老客戶了，一進去就有人把我們領進所謂的vip包廂。我師傅基本每月花費1000多塊在遊戲裏，玩的無非是英雄聯盟、地下城與勇士、QQ農場，單機團戰的有魔獸爭霸、三國群英傳，玩得相當專業相當投入，聽他講過，他有個非常有錢的老爸。玩到淩晨3:00回宿舍，房裏的燈早關了，他們已經睡熟了。我泡了十分鍾的腳，把我一個星期來未換的襪子扔到垃圾桶。半夜裏，裏麵屋裏睡的、外麵屋裏睡的全部躁動起來，有人反抗了：“誰的腳這麼臭！！”我裝作沒聽見，捂著耳朵繼續睡。第二天中午我值班。前廳那個胖女孩又來打攪我了，“帥哥，他們怎麼都欺負你!”“帥哥，你老家哪的？”“帥哥，你要吃西瓜不？”。。。“叫我‘大哥’！”我板著臉，冷冷地回應道。十分鍾後，她回來了。“大哥，你多大了？”“大哥，你好老實哦。”“大哥，吃西瓜！”人事部經理曹姐邊吃西瓜邊笑：“那麼年輕的一個小夥子，你聲聲‘大哥，大哥’，都把他叫老了！”我看到麵前這位妹子，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哎，你用得著這麼熱忱嗎？我既非你兄弟又非你朋友，初次見麵萍水相逢，沒這個必要吧！是不是？？下午，切配王阿龍休息。廚師長知道我們發工資後三天是大款，後二十七天是乞丐。吳師傅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紅晃晃的鈔票，高聲吆喝：“你們誰借錢的快來啊！來遲了沒機會啊！”後廚十幾個人一窩蜂圍到他身邊，有借100的，有借200的，有借300的。他問王阿龍借多少，阿龍回答：“500.”吳師傅一把鈔票塞到他手裏，“借你1000，發工資還我。”我也湊過去，“吳師傅，借我100.”他抬頭看見是我，立馬把手裏的鈔票放回褲兜裏，“我和你關係不好，不借！”發現他們一群怪異的眼光看著我，我灰頭土臉地走開了。晚上快下班時，天空下起了細雨。胖苗又跑過來噓寒問暖：“大哥，你沒帶傘吧？我隻帶了自己用的，店裏送外賣的傘全發給他們用了，你和三哥共用一把回宿舍吧！”我想這是最糟糕的建議了，三哥是啥人？人家做廚師的，會和我共用一把傘？？我抱著淋雨的決心不和他們共傘，沒想到下班後她居然出現在後廚門口。“你和我一路吧，我送你到宿舍。”她此話一出，全店人都在吃醋。一路上她一直跟我講她今天碰到一夥新疆人，六七個，聚在一起把大頭針大試管插進脖頸的血管裏，在吸毒。她說她好害怕，然後把她的胳臂摩搓我的胳臂，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她說新疆人很壞，很沒素質。我一聽火了，掙開她挽著的手，手比劃著，嘴唇抖動著，說我見過的新疆人可不是你認為的這個樣子，他們有他們的苦楚。然後，我們倆都保持沉默，到宿舍各自分開了，連句“再見”都不想提。接下來的一天，是發高溫補助費的日子，上海市勞動部門對這個是強製執行的。吳師傅說，關愛員工是本店的優良傳統，發展福利是本店的基本政策。然後高溫費按照工作崗位的輕重、員工工齡的長短從上到下依次發放。結果大家又聚在一堆吵嚷了“我的高溫費怎麼和去年一樣？”“他來得比我晚，怎麼高溫費還比我多？”“他做冷菜的，怎麼拿的是爐灶的高溫費？”。。。有喜的，有悲的，有去和廚師長交涉的，有揚言要卷鋪蓋走人的，吵吵鬧鬧，被吳師傅厲聲喝住了，一個個乖乖地幹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