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一共有六千三百三十一級台階,兩邊山林夾道,越往上越陡。
外界傳說泰山老奶奶有求必應應之必靈,靈不靈的因人而異,不過爬泰山確實有返老還童的效果——不管你多大歲數,當爺爺的還是做奶奶的,從紅門出發到十八盤,保準累成孫子。
對焦盤轉了轉,金發碧眼的老外準備拍一下腳下蜿蜒而上直通雲霄的古老石階,鏡頭從旁邊古樹挪到中間,模糊變清晰,恰好對上一張年輕的臉。
揚起的下顎線流暢漂亮,麵部肌肉很緊致,膠原蛋白感不重,側臉骨相輪廓分明,像是拿鋼筆一板一眼描出來的。她的鼻子並不是大多中國姑娘所喜愛的翹鼻子,反而鼻梁挺直,從鼻額角的轉折點到鼻頭,一筆下來,一氣嗬成。
專門為鏡頭而生的臉。
老外失了神,忘記自己是要幹什麼的,情不自禁就要按下快門。
“heyman!”
坐在台階上滿身潮牌的年輕“男孩”打斷他,開口一口流利的倫敦腔,譯成中文是:“請不要打擾我的朋友,她不喜歡別人給她拍照。”
老外訕訕一笑,撓了撓頭發繼續往前走,還戀戀不舍地又望了一眼剛才鏡頭裏的姑娘。
夏光喝完了水,伸腳尖踢了下前麵人的後背:“接著走吧。”
宋舒幼作垂死掙紮狀,身體後仰望著她哀嚎:“姑奶奶,咱們就歇了五分鍾!”
唐僧西天取經都還走走停停的呢。
夏光捏著礦泉水瓶子,單手掐腰,表情跟遛狗遛到一半狗賴地上不走的狗主人一樣:“今天上午是哪個畜生硬把我從床上拽起來飛泰安爬泰山?還興奮的跟個脫了韁的哈士奇一樣拉都拉不住?”
“唉,誰讓我女朋友突然想看東半球的最美日出呢。”宋舒幼望向遠方,目光蒼茫,“愛情總是使人盲目。”
“都在東半球,飛來峰是看不見太陽怎麼?”
“這……家陽哪有野陽香!”
夏光看了看四周,不行,人太多,推下去有目擊證人。
宋舒幼顫顫巍巍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拿拍灰的手去拍夏光的肩膀:“別垮著個批臉,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多好,你看,陽光一曬你多像個人。”
然後周圍男女老少就聽見身邊傳來殺豬似的“嗷嗚”一聲。
過了十八盤,泰山最難的一段路就算走完了,再努努勁兒往上爬幾步就到南天門,很多人都會在那裏停下來。原因無他,南天門往東走四百多米就是碧霞祠,祠堂中供奉的“碧霞元君”就是泰山老奶奶本尊。
宋舒幼餓的急,到了就跑天街覓食去了,夏光獨自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了碧霞祠門口。
職業原因,她特別喜歡觀察陌生事物,那些看到的東西會形成小碎片進入她的腦子裏,用時信手拈來。
這時天已快黑透,天邊豆大的一點橘色霞光籠罩在這片天地上,如同一盞昏暗的燈籠。
碧霞祠門口坐著個老人,麵前擺了張桌子,桌上放著散裝的香。
夏光排著隊進去,學其他人一樣抓了三根香握在手裏。
宋舒幼那想一陣是一陣的狗東西誤打誤撞選了個旺季,爬山的時候人踩人,上來之後人擠人,熱得要死又容易發火,生理心理雙重折磨。
不過托那狗東西的福,她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傳說中的“泰山老奶奶”並不老,而是個年輕貌美的女仙。
裝模作樣對著塑像拜了幾拜,她轉身時不知道哪個動作不對把排她後麵的人手裏的香打掉了,她彎腰撿香連說兩遍“不好意思”,可惜香一落地就斷成三半,七零八落躺在主人的小白鞋旁邊,撿起來也不能用了。
“沒關係,我出去再拿三根就好。”
聲音輕輕軟軟,聽得人心頭一鬆。
夏光撿香時彎腰彎得急,沒注意看臉,低頭後餘光隻瞥見這女孩的衣服——一身深綠色天絲長裙,襯得兩小截腳裸白皙刺目。
她開口想認真道歉,抬頭後舌頭卻像打了結,手一伸說:“要不……你用我的吧?”
說完她就想給自己一大耳刮子,自己用過的香給別人用,這是腦子正常的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嗎?
“好啊。”女孩笑了笑,伸手將香接過。
夏光腦子一熱,腳下生風出了碧霞祠。
夜幕下的碧霞祠朱牆碧瓦香煙繚繞,她轉頭往祠堂裏麵望,裏麵淨是人頭攢動,回過頭後抬腳跨過門檻。
所謂“天街”其實就相當於開在泰山上的商業街,位置離碧霞祠很近,裏麵吃住俱全,從頭走到尾一百來米。夏光遛達了一圈沒找著宋舒幼,打電話也不接,氣的她後槽牙癢癢。
她給賣煎餅卷大蔥的阿姨描述宋舒幼的長相,對方聽半天沒反應過來有這麼號人物,最後還是不知道從哪個店麵門口傳來一聲欠揍地吆喝:“嘿!那位留泰迪卷的美女!你的口味現在變這麼重了嗎!”
夏光頭發隨她爸,天然卷。
賣煎餅的阿姨一臉見鬼:“俺滴個娘嘞!聽美女形容這半天以為你找的是個小閨女呢,那不是個帥哥嗎,你別說長得還怪俊!就是穿的有點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