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捆綁的聯盟(1 / 3)

對於中國曆史隻要略微有所了解的人便可以明白,在積欠如此多的軍餉之下還能夠調動軍隊進行作戰並且戰而勝之,這種情況就算往上推算兩千年也是屈指可數的,更不用說最近這幾十年中所發生的軍事調動了。

左宗棠、沈葆楨從出身上來看都是曾國藩麾下的湘軍體係,他們成名之路都離不開曾國藩的提攜,但最終還是與曾國藩決裂,歸根結底不過就這“軍餉”二字而已——在對太平天國和撚軍的軍事行動中,地方督撫的權力擴張打破了清朝自立朝以來所有的常規,擁有極大的自主權利,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再多的銀子也不會覺得多的,資源就是這麼一點,曾左沈三人就為了這點資源最終還是分道揚鑣。

左宗棠西征對付的敵人,其戰鬥力也許比不上太平軍,但是架不住作戰距離遠啊,甚至在一些朝廷士大夫眼中,除了陝甘兩省之內的戰鬥,到了新疆簡直無異於“出國作戰”。征討對象的超遠距離使得軍費支出陡然上升,幾乎到了一個令朝廷絕望的地步,欠餉在一般人眼中也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了。

大清帝國在剛剛經曆了太平天國和撚軍兩次幾近全麵內戰的大型戰爭之後,帝國的財政雖然說不上處於崩潰的邊緣,但困窘那是絕對的。對於西北阿古柏和回亂,若是放在中原腹地絕對不可能鬧得這麼大,之所以形成氣候便就在一個“遠”——一輛大車撐死能夠裝六百斤糧食,一人一頭騾子趕車,騾子每天就要八斤糧食,車夫則要兩斤,返程還需要有途中的消耗,中間更有土匪擋道,可以說大車隻要進入新疆,其運輸功能就成了“負數”。

同治九年(1870年)清廷命令銘軍開赴新疆之時,李鴻章就曾說過“以南勇出塞,開千古之奇局”的風涼話,更是借此做文章提出“非開設鐵路則新疆甘隴無轉運之法”——在老李看來,沒有鐵路運輸的先決條件,大清國想要取得西征的勝利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清國的官場是一張複雜的網,後世對於晚清政局和主要政治人物的研究探討幾乎是眾說紛紜,根本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王伯良在前世的時候可以隻關心海軍方麵的話題,在壇子裏麵進行“技術性碾壓”,政治人物的是非可就不是他的菜了,但是當自己真真切切的生活在這個時代

出於陣營上的站隊問題,作為李鴻章最為強勁的對手,王伯良肯定是要與左宗棠劃清界限的,而老左在很多問題上的處理方式也讓王伯良看得不順眼,但在西征問題上,老左無論是在道義上還是在實際行動上都是無可挑剔的,就算嘴上不說他也絕不可能輕易附和李相國來說違心話。

事實上在王伯良看來,無論內鬥如何激烈,但在國戰問題上是絕對不能站錯隊的。李鴻章偏偏就站錯了隊,盡管在某些問題上,諸如鐵路運輸還算是比較有道理,但在所謂“南勇出塞”的論調上,王伯良內心中的評價絕對是“狗屁言論”。

後世那場奠定共和國基業的戰爭中,最先出現在朝鮮戰場上的軍隊就是南方軍隊,盡管戰爭慘烈無比,但就算再過五十年向來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的美國佬也不敢說自己就是勝利者——南軍不能北上,北軍不能南下,那還養軍隊幹什麼?

“新疆建省勢在必行,這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胡先生專門為此跑一趟卻是有些浪費功夫了……”王伯良笑了笑,胡雪岩來京碰到這個節骨眼上也許是巧合,但事情發生之後,不管如何借口這就都算不上是巧合了,尤其是當下大半夜的還來找自己,那肯定是有什麼想法的。

一直以來王伯良和胡雪岩雙方合作的還算是非常愉快的,都在彼此身上掙到了大錢,並且也都順便解決了自己手頭上比較棘手的問題——王伯良的機器繅絲廠產能擴張的極為迅速,有此作為後盾胡雪岩也不怕自己手頭囤積的蠶繭土絲都爛在自己手裏,至少經過機器繅絲之後,保存得法的話可以延長不少時日。不要小看這點時間,法國人就是因為算錯了這個時間點,結果被胡雪岩反攻倒算著實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

如果說兩人之間還有什麼分歧的話,無非是左李之爭延續到他們的身上,讓他們的合作關係並不是這麼穩固而已——王伯良在日本收購蠶繭原料並沒有瞞過胡雪岩,而胡雪岩在上海開設機器繅絲廠也是非常大方的請王伯良支援了一些技術人員和提供購買設備的門路。

雖說兩人之間尚未爆發什麼直接的衝突,但雙方都在為把對方拉過來成為同夥而努力。在這方麵王伯良非常希望胡雪岩能夠成為自己的同夥,畢竟他和盛宣懷的關係糟糕無比,盛宣懷未必敢明火執仗的再來招惹自己,但暗中下一些小絆子不知不覺讓自己吃點虧還是能夠做到的。

胡雪岩則是因為與王伯良合作之後更加不願意與之為敵,他也非常讚同王伯良對左宗棠的判斷——拚壽命估計老左多半不是李中堂的對手,而且這種征兆越來越明顯。不過左宗棠現在是因為西征的勝利紅得發紫,反觀李鴻章這些年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動靜,不僅在西征的政治判斷上失誤,更是在洋務事業上因為宮廷政爭而連累保守清流指摘。

這一次胡雪岩之所以這麼急切的想與王伯良見麵,就是因為他在路過天津的時候正巧發生了李鴻章老母病逝的消息才來的。原本這一次兩人之間並沒有會麵的計劃的,胡雪岩的船在新城靠岸的時候得到了這個消息,便放棄南下直接坐船又返回到天津與王伯良見麵,心底也是存了三分將王伯良拉過來的意思。

“左相的事情就算再小,放到老哥的頭上也便成了頭等大事,跑跑腿也是算不得什麼的……”胡雪岩擺擺手說道:“倒是這次聽聞李相馬上便要丁憂,不知是真是假?”

“相國大人心中有何想法,豈是我這樣小卒子所能揣測的?不過是盡人事以聽天命而已!”王伯良苦笑的搖搖頭。

李鴻章心中到底是什麼打算,現在就連王伯良也不敢吃準了,不過無論李鴻章是如何選擇,這都不會影響自己的決定——既然上了這艘船,那就必須要跟到底,尤其是在這等多事之秋,任何猶疑或是其他不妥當的動作,都會被李鴻章記在心中。

“老哥心思小弟明白,不過小弟心意已定卻是萬難更改的……倒是老哥切莫大意,適才說起償還貸款,卻是不知老哥有何打算?說起來小弟以為這借款的事情老哥還需慎重對待,須知當年有多少人對此嫉恨不已。現在左相位高權重,縱然有人想要生事亦是無可奈何,但對付老哥卻並非是什麼困難的事情,老哥對此需要及早有個決斷……”

胡雪岩心中打的什麼主意,王伯良自然是非常清楚的,莫說左宗棠命不久矣,就算他能夠長命百歲又能如何?如果說李鴻章處理洋務能力是六十分,老左怕是連三十分都沒有,就算是老左的嫡係怕也會受到不少掣肘,若是自己“叛逃”過去,怕也是沒什麼好果子吃。

不過說起來胡雪岩這種想法還是讓王伯良頗為感動的,畢竟現在有很多不明內情的人都認為李鴻章麵對的是一個兩難的選擇,無論丁憂與否,名聲和實利都要受損,這還是眼前麵對所看得見的損失,長遠看來老李怎麼選都是一個“虧損”的局麵。

現在不說外人,就算盛宣懷這樣與李鴻章關係較為親密的手下也都思量自己未來的出路,李鴻章這條光鮮的大船不過瞬間便成了人人自危的破船。站在這艘船上大腦袋們還有別的出路可尋,像王伯良這樣地位低微如蝦米偏偏還有三分名聲的,這可就不上不下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