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就在這其中,想象著那個老頭勾勒出的疾病概況,擠在一件件白大褂中間靜靜地發呆。
一隻大手突然拍到了我的肩頭,回眸,驚詫,疑問,肯定。我知道這一整天我又不得安寧了。而現在僅僅是早上的7:40。
我靜靜地退出人群,似乎那些聽得津津有味的所有人都沒有發覺我的離開。而轉眼間,我已經走進醫院裏另幢樓的電梯了。
拍我的手屬於科裏麵的副主任。也許是前幾日幫他做完了一台急診手術,結果到後來他有手術的時候就喜歡拉著我去,一來一去,都形成了默契。隻要來找我,便一定是要我去手術室上台手術的。
換衣服,洗手,整理手術流程和思路,再去瞄一眼病人的病史,一天的工作就應該是這樣開始了。
“喲,你今天可來得真早啊~~”
“是呀,是呀,你看連病人都還沒麻醉,你就已經來了啊~~”
每日每個手術室裏其實一直就這幾個人,主刀醫生,助手,剩下的除了護士還是護士。出現得勤了難免被更早到的護士調侃一下。
說起來,手術室裏的氣氛遠沒有外界想象的那麼嚴肅,不是有研究說,在輕鬆愉快的環境裏才不容易出錯嘛。醫生這種高危又不容許犯錯的職業,保持輕鬆或許真的是不出錯的重要保障。
其實手術之前的準備很簡單,走出手術室門再洗一次手,塗上隔離滅菌的乳液,接過護士遞來的手術衣,輕輕一抖一拋,順著衣服下落的軌跡,瞅著機會把雙手插進袖管,讓護士完成剩下的穿著工作,再接下來就開始準備上台了。
誰都知道,做手術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力氣活,簡言之,便是讓你在原地站上一整天就已然痛苦不堪了。當然總會有些苦中作樂的事,比如說上午的手術可以想著中午的外賣套餐,下午的手術可以想著下班的約會。所謂境由心生,想到這個,除了心底泛出的喜悅之外,眼角也會露出一點笑意。即使在手術帽口罩的雙重夾擊下僅僅露出的眼睛也能被看出來是喜是悲。
就像現在,不經意露出的笑意夾著疲倦被台上的護士抓個正著:“喲,黃醫生啊,今天都連著第三台手術,站了一整天了,連飯都沒吃,居然還能夠笑得出來,晚上有約會吧?”
抬頭看看那對似笑非笑的眼睛,實在是想不到怎麼去回應這種調侃,一來事情屬實,無可爭辯,二來若是爭辯了,第二天緋聞立馬傳遍整間手術室,帶來的碎語更會讓人覺得不勝其擾。
“呃,這個,你隨意猜測吧,我奉行‘三不’原則,不否認,不承認,不負責。開心的事也許有,也許沒有,總之哭喪著臉對著你,對你,對台上躺著的這位都不好吧,哈哈!”
護士妹妹白了白眼睛,開始裝死不理我。手術仍在一點一點地進行。
其實都說在忙完一切之後,會變得完全沒有任何激情去做另外一些事情,也許醫療行業的人群能夠體諒,也許同樣被壓榨到時常加班的人也能夠理解。就像是眼前大樓下手握手機東張西望的女孩子,早晨9點上班,晚上,唔,經常加班永遠不按理論的5點下班的小白領。我敢打賭要說我在手術室裏站了一整天的話,她絕對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盯著電腦和數字整整坐了一整天。
女白領,我並不是不認識。住在一個小區,讀了同一個幼兒園,同一個小學,然後同一個初中,再然後同一個高中,直到大學,她搖身一變準備投入“四大”的懷抱,而我則披起了白大褂。記得很久之前,有人告訴我這樣的一個事實,你們兩個要在一起哦,早就在一起了。我們通常一笑了之,其實也對,在那種感情朦朧的時代,或許真的有那種曖昧,隻是現在隻剩下了傳說中超越性別的友誼。
“哎呦,今天真是好累哦,你猜我做了多少事情,審核了多少張報表麼?”這樣的談話開頭其實每次見麵都是重複一次,卻從不見得厭煩,畢竟手上的手表告訴我現在的時間是晚上9點。我們兩個依舊饑腸轆轆。
“還有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吧”我承接著她的話,笑嘻嘻地進行補充,“最重要呢,是滿足了你減肥的客觀需要”
從小到大的經驗,她的要求鮮有人會拒絕,除了發嗲,足夠美麗的臉龐也是她驕傲的資本,隻是現在好像麵有菜色。
“咦,減肥是一碼事,不餓死又是另一碼事,怎麼能夠放在一起說呢?”菜色的臉看上去很不高興,臉的主人卻是急切地尋找著可以落足的餐廳。
“算了,我看你就是一個大吃貨,無肉不歡,無甜品不歡喏,去那家滿足你的食欲吧,看上去還是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