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得快點叫工作人員過來!」
近衛一邊說,一邊環顧四周,卻不見工作人員的身影。這座設施相當寬廣,或許監視上有死角。更糟的是,溺水的似乎是個小孩。
「近衛!你去找工作人員過來!」
我一麵說一麵拿下眼鏡。放進泳衣的拉鏈口袋裏。距離隻有三十公尺左右,應該沒問題。
「等等,次郎!要救人的話由我去——」
近衛話還沒說完,我就已跳進遊泳池裏。
我用自由式全力撥水前進。
別看我這副德性,我對遊泳可是小有自信。小時候我和紅羽吵架,被她從五公尺高的橋上推下寒冬的河裏還能生還,由此可見一斑。時而打來的波浪雖然很煩,不過這點小浪還難不倒我。
「喂!沒事吧!」
我一麵抱起溺水的小孩,一麵叫道。附近浮著踢水板,看來這孩子是靠著浮板遊到這裏,卻
不小心鬆手。幸好以我的身高。腳應該構得著底,這樣就能抱著孩子移動到池邊……
「……咦?」
我正要返回陸地的瞬間——卻發現異變。
隻見我周圍的水染成了鮮紅色。
「什麼!」
我愣了兩秒鍾左右,隨即領悟原因。
這是鼻血。
沒錯。從我鼻子噴出的鮮血染紅池水。
「……」
我啞然無語,戰戰兢兢地看了懷中的孩子一眼。
一看之下才知道……天啊!我抱的居然是個身穿學校泳衣的小學低年級女生。
「救、救命啊!」
小女孩陷入恐慌,緊緊抱住我的脖子。
柔軟的觸戚……
這種觸感正是來自女生柔軟的肌膚……
「唔啊!」
我奮力維係快飛走的意識。
可惡……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小學生!穿著學校泳衣來玩的小學生!混蛋!我連對這麼小的女孩都有反應……我到底有多膽小啊!
「——唔,嗚嗚!」
視野逐漸朦朧,我奮力返回遊泳池畔。
糟糕!血流不止,遊泳池化為電影中鯊魚出現的場景。
啊,我昨晚真不該吃那麼多豬肝和菠菜。
本來是為了應付今天而補充血氣,沒想到卻造成反效果。
我的腳漸漸使不上力。
身體逐漸沉入水中。眼前一片模糊……
「次郎!」我似乎聽見有人呼喚著我的名字。
眼中映出一道黑影。
當我知道那是誰的時候——已經失去意識。
♀×♂
「哎,近次郎,你覺得自己的名字怎麼樣?」
充滿藥味的病房裏,老爸躺在床上,對年幼的我問道。
老爸的臉變得消瘦憔悴。
他自出生以來身體就不好,尤其以心髒的毛病最為嚴重,能活到此時此刻。已經算是難能可貴。然而好景不常,在我出生五年後,醫生宣告若不動手術,他就會一命嗚呼。
手術的成功率為50%,死活各半。
沒錯。那一天正是決定命運的手術日。
或許這將成為父子間最後的對話,老爸卻依然一派悠哉地問了這種問題。
「很遜。」
「小王八蛋,居然說我替你取的名字很遜?」
他捶了我的腦袋一拳,但是一點也不痛。那當然,被那種細如樹枝的手臂敲頭,根本不痛不癢。不過我還是搗著頭叫了一句「好痛」,我覺得自己必須這麼做。
老爸賊賊地笑了,神情中有點得意。
「聽好,你的名字有著很重大的意義,才不隻是個老土的名字。」
「……你自己還不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土嗎?」
「好、好。閉上嘴巴聽我說。你知道什麼叫stand
byme嗎?」
年幼的我略為思考後,回答:「史丹佛的親戚?」
老爸聽了笑到岔氣,差點沒命。
「不是啦!stand
by
me是『留在我身邊』的意思。」
「牛在我身邊?」
「不是牛啦!是待在我附近的意思。怎麼樣?很羅曼蒂克吧?」
「……我聽不懂。」
「哈哈!那倒是。對五歲小孩來說,是太難了一點。」
那當然。拿這種問題問一個連自己名字都還不會寫的小孩,才是腦袋有問題。
我想老爸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依舊一本正經地繼續說:
「聽好了,近次郎。你名字裏的『弓』字就是這個意思。換句話說,我希望你能成為一個對別人說出stand
byme的男人。」
「對別人說?」
「對,對別人說『別人』指的是你重視的人,比如媽媽、紅羽,還有其他你覺得重要的人。我替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將來成為一個對這些人說stand
by
me的男人。很帥吧?」
「……嗯,還好啦。」
「哈哈哈!我看你是有聽沒有懂吧?」
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老爸哈哈大笑。
「近次郎。你要變強。你是我和媽媽的兒子,一定可以變強。變強以後,你要待在重要的人身邊保護他們。這是約定。stand
by
me,這就是我和你——阪町次郎和阪町近次郎的約定。」
「……嗯,我懂了。」
其實我完全不懂,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我孩提時代的夢想是成為超人力霸王。這或許隻是單純想變強,又或許是因為記掛著老爸這
番話的緣故。
啊……不過,老爸。
說來傷腦筋,我還是不太懂。
standby
me。
你最後留下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為何我得學會說這句話?
♀×♂
我突然清醒。
我好像作了一個很古老的夢。
刺眼的光線令我眯起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隔著玻璃的天空。
我的身體躺在池畔的長凳上。
「太好了,你醒啦。」
上方傳來一個女低音——是近衛。
啊,對了。我為了救溺水的小孩而跳進遊泳池裏……哇。真不願想起。好窩囊,居然抱著小女孩昏倒了。我看看手表確認時間,發現自己似乎已昏倒十分鍾左右。
「你不要緊吧?次郎。」
「思,我和我死去的老爸見了一麵。」
我一麵戴上眼鏡,一麵回答。近衛微微皺起眉頭。
「拜托你別開這種玩笑。我看到連你都溺水,真的很擔心。而且……」
「而且?」
「……沒、沒有,沒什麼。忘了吧!」
不知何故,近衛用手指按著嘴唇,滿臉通紅,不發一語。她該不會趁我昏倒時對我做了什麼吧?我的臉上應該沒被塗鴉吧?
正當我胡亂摸著臉孔時,剛才那孩子的雙親前來向我道謝。
哇,好難為情。
我是頭一次被大人這麼鄭重地道謝。再說。最後救人的是近衛,其實我也是被救的那一個。
「唉!真丟臉。虧我氣勢十足地下水救人,結果根本沒幫上忙。」
我望著和樂融融地牽著雙親的手逐漸遠去的小女孩,喃喃說道。
「沒那回事。你已經遊到淺灘這裏,就算沒有我,那孩子也能得救。」
「是嗎?」
「嗯,真虧你被女生抱得那麼緊還能撐到岸邊。」
「……嗯,是啊。」
要是我在那裏昏倒,不知會引起多少誤會。
高中男生搶救溺水小學女生,流鼻血溺死——這樣的頭版標題浮現於我的腦海中。就算我正值青春期,這種死法也未免太丟臉了。如果有全球怪異死法排行榜,一定能打進前三名。
「你很了不起耶!被小女孩抱住。鼻血直流還能救人,多偉大啊!」
「……」
好厲害,聽起來一點也不偉大.尤其是被小女孩抱住、鼻血直流這一句最糟糕。要是在大街上講出來,我看警車或救護車鐵定飛馳而來。
「為了小女孩而賭上性命,真的很偉大。」
「……哎,拜托你別用這種招人誤會的說法好不好?活像我有戀童癖似的。」
「咦?你不是嗎?」
「你這是什麼反應!我說我沒有戀童癖,你幹嘛這麼驚訝!」
我才驚訝咧!話說在前頭,我可沒有那種嗜好。
「咦?你不是每天早上都一絲不掛,偷偷觀察附近的小學生上學嗎?」
「哪有這種事!別說這種駭人聽聞的話行不行!」
「唔,那你每晚作夢都說:『嘿嘿~紅羽,一起洗澡、互相擦背吧!』這件事呢?」
「這是什麼可怕的夢話?我作的夢有多極端啊!」
「可是,紅羽還哭著找我商量:『幫幫我!我哥哥老是改不掉聞我襪子的習慣!』……」
「……好,你暫時別和紅羽見麵。我會好好管教她。」
「管教……你要調教她嗎?」
「並不是!」
「可是,你不是每星期有三天都硬要她套上加了鎖的項圈……」
「沒有!我才沒有家暴她咧!」
「……嗬嗬,你在說什麼?是你硬要她替你套上項圈吧?」
「為什麼是我啊!」「因為你是次郎啊。」
「不要說這種話!是她吧?全都是她講的吧?」
那個混蛋妹妹……這麼想把我塑造成變態嗎?我看涼月八成也參與其中。這種陰險的手法,很像那女人會用的方式。
「放心,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知道就好……」
「所以你可以安心地抬頭挺胸做人,銀發殺手。」
「不要再扯那件事了!」
我大口吸氣,過度換氣症候群差點發作。為了吐槽而搞到呼吸困難,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見到我這副模樣,近衛嗤嗤地笑了起來。
「嗬嗬,好好玩,我已經很久沒有聊得這麼開心呢。」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如此這般。
我們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便來到吃午餐的攤位前。
不過——
「……咦?」
不知何故,完全不見涼月及紅羽的身影。
奇怪,不是說好在這裏等我們嗎?難道兩個人一起去上廁所?
「——糕。」
身旁的管家喃喃說道。
「我錯了。我不該和大小姐分開這麼久……」
近衛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但是,其實根本不用擔心,因為我妹也在一起。光論戰鬥力,她可是和軍犬一樣可靠。
我猜她們一定是在附近玩,便四下張望。此時。身後突然有個聲音叫住我——是顧攤的阿姨。
「你是阪町先生嗎?」
「是,沒錯……」
「太好了,你的朋友寄放一個東西在我這裏。」
「咦?」
我滿臉困惑,阿姨遞了一支黑色手機給我。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機種,是涼月的嗎?她有帶手機來嗎?
「不,這不是大小姐的手機。」
「是嗎?這到底是誰的……」
這時,手機突然發出無機質的鈴聲。
有來電,而且是視訊電話。液晶螢幕上浮現「無來電顯示」的文字。
「我接接看。」
近衛按下通話鍵。接著——液晶螢幕上出現奇妙的影像。
那是狗……不對,是狼。
電波彼端有個身穿黑西裝、頭戴狼麵具的人影。
那個麵具製作得十分精巧,媲美電影道具,表情猙獰可怕,活像恐怖片的狼人。
『啊~啊~哈羅、哈羅?聽得見嗎?』
揚聲器中流出了聲音。對方似乎使用變聲器,聽不出是男是女。
「聽得見。你是誰?」
近衛厲聲質問,畫麵上的狼人卻嗤之以鼻。
『哈哈!怎麼,你還挺鎮定的嘛,寶貝主人不見了,還能這麼冷靜啊,近衛昴。』
狼人用扭曲的聲音,語帶嘲弄地叫著近衛的名字。
喂……慢著,這家夥怎麼會知道涼月不在?
「……我再問一次,你是誰?」
近衛勉強保持冷靜,又詢問一次。
『好。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我隻說一次,你可要聽清楚。大爺我呢———』
——是綁匪。
畫麵彼端的狼人再度發出刺耳的大笑聲。
在我聽來,那像是災禍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