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幾個月後，空中花園，指揮中心。
在一陣爆炸的衝擊過後，顯示屏上的畫麵變成了零星的雪花，並且很快徹底暗了下去。操作員回頭向哈桑詢問下一步指示，哈桑隻是略一抬手，示意操作員稍安勿躁。在一陣淩亂的電子音過後，一個人類女性的聲音從耳機中響了起來。
“這裏是三頭犬小隊，我是指揮官加西亞。三頭犬小隊全員存活，請指揮部放心。”
操作員聞言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地癱在了椅子上。三頭犬小隊全員存活，這是指揮中心連續幾個月以來收到的第一個好消息。這段時間，升格者不知道發什麼瘋，毫無規律地發起了好幾場感染體暴動，戰術之詭異、之迅捷，截止到目前已經從空中花園手裏搶走了七個區域，就連幾個月前剛從感染體手中解放的兩個區域，也被重新奪了回去。
然而哈桑的表現與操作員截然相反。聽到三頭犬小隊全員存活，哈桑緊皺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他摁著耳機，語氣嚴肅地說道：“加西亞，我不是派你去營救地獄犬小隊嗎，情況怎麼樣，找到他們了嗎？”
“薇拉找到了他們的屍骸……抱歉，長官，遭到感染體伏擊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這一點。”加西亞的聲音透過耳機有些不真實，她的語氣裏有遺憾、有不甘，但唯獨沒有悲傷。她用一種幾乎冷漠到不近人情的語調繼續說道：“炸彈在地獄犬小隊構造體的身體裏，是升格者羅蘭的手筆。諾克提和21號在爆炸的衝擊中被掀飛，我和薇拉正在尋找他們。”
“發現升格者的蹤跡了嗎？”哈桑問。
“沒有。”加西亞的聲音有些模糊，從她那邊的背景裏不斷傳來兵器相接的聲音，“剛才的爆炸吸引來了一些感染體，我和薇拉會立刻將他們剿滅。長官，請允許我三十分鍾後再聯係您。”
“可以，注意安全。”哈桑說。喵喵尒説
加西亞沒有回答，而是直接結束了通訊。見哈桑表情太過凝重，操作員小心翼翼地安慰道：“議長，我知道這話有些欠缺妥當……但在連續幾個月的受挫之後，三頭犬的全員存活可以稱得上是值得欣慰的好消息。”
哈桑沒有說話，他拍了拍操作員的肩膀，告訴他隨時保持與三頭犬小隊的聯係，然後就轉身走出了指揮中心。等哈桑離開，操作員湊到同事旁邊說道：“真不愧是加西亞！我們被升格者壓著打了這麼久，現在可算是有一點好兆頭了。”
“這算什麼好兆頭？加西亞不是說了嗎，地獄犬小隊沒救回來。”同事一邊整理文件，一邊給了操作員一個白眼，“就算加西亞是這幾個月從所有指揮官中突然殺出來的黑馬，營救對象死了，那就是任務失敗。”
“不是吧，這麼嚴格？感染體最近像瘋了一樣，沒日沒夜地發起進攻，我們已經連續失去好幾支構造體小隊了。”操作員說，“現在終於保住了一個，這不是好兆頭嗎？而且你剛才聽加西亞說了嗎，那個升格者居然把炸彈放進地獄犬小隊構造體的身體裏，這不是明擺著想趁加西亞他們過去檢查的時候，把他們一鍋端嗎？”
“這種情況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同事說，“啊，你是新調來的，以前的事你應該不知道。空中花園曾經有一支出色的小隊，他們的指揮官遇到過和加西亞相同的情況，不過那位指揮官做得可比加西亞好多了，至少他隊裏的構造體沒被炸飛。聽說他的隊員本來以為那些屍骸還有救，剛要過去，就被那位指揮官攔下了。唉，我在指揮中心這麼多年，見過那麼多指揮官，唯獨那位，我是真的佩服啊。”
“真的？他看破了升格者的陰謀是嗎？”操作員眼睛一亮，“那他現在在哪裏？議長為什麼不派他帶隊出去對付升格者？”
“……”同事推著操作員的臉頰把他推回顯示屏前，“你還是先幹好本職工作吧。”
1.
感染體本身隻會進攻，而不會戰術。他們唯一的行動依據，就是升格者的命令。也就是說，感染體之所以會發起如此詭異、迅捷的進攻，原因出在升格者的領導者身上。
2.
傳說，在幾個月之前，也就是空中花園與升格者之間的互相製衡被打破之前，升格者內部進行了一場氣氛沉默的歡迎儀式。
歡迎儀式的主人公，是升格者現任的副官，一個從未在空中花園的檔案裏出現過的人物。
3.
地球，升格者大本營。
露娜正坐在椅子上盯著阿呆蛙玩偶出神，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衝著迎麵走來的兩人露出一個微笑，“哎呀，你們回來了。這次的成果怎麼樣？”
“有兩個漏網之魚，是那個紅頭發的構造體和她的指揮官。”羅蘭說，“副官的指令是‘窮寇莫追’，但是露娜小姐，兩個殘兵敗將而已，如果我出手，一定能夠把她們都留在戰場上。繼續挫空中花園的銳氣，難道不是更好嗎？”
“副官當然有他的打算，羅蘭。升格者現在的目標不是挫空中花園的銳氣，而是將空中花園曾經從我們手中搶走的區域一個個搶回來。”露娜將視線轉向站在羅蘭身邊的α，“姐姐，你那邊怎麼樣？空中花園已經找到進入重災區的辦法了嗎？”
“空中花園剝離了卡穆的意識，將卡穆放進了新的機體。‘機體的問題好解決，他們真正需要考慮的是是否能找到可以承受重災區帕彌什濃度的意識’，副官說的沒錯。”α看一眼露娜手中的阿呆蛙玩偶，“灰鴉和突擊鷹的構造體在重災區邊緣警戒，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注意，我沒有冒險進入重災區。”
“嗯，這些已經足夠了。”露娜輕輕眯起眼睛，“聽到了嗎，羅蘭？盡管這些我們已經知道了，但副官並不知道。在情報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做出正確的判斷，這樣的能力，還不足以讓你打消對他的不滿嗎？”
羅蘭臉上的笑容一僵，“……我對他並沒有不滿，露娜小姐。”
“說到副官，那家夥人呢？”α對羅蘭和露娜之間的尷尬氣氛視而不見，她看著露娜直接說道：“目前的計劃已經成功，下一步計劃是什麼？那家夥不是說‘兵貴神速’嗎，他不在你身邊待命，跑到哪裏去了？”
“他在加百列那兒。”露娜說。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露娜眼中的冰冷稍微褪去了一些，“今天早上，你們離開之後，副官突然說想喝加百列泡的咖啡，拉彌亞也被他拉過去了。反正你們也不想見到他，把他丟給加百列和拉彌亞，這不是很好嗎？”
“……”α閉上眼睛歎息一聲，“露娜，就算他現在是升格者的副官，但是你不能忘了，他曾經是空中花園的指揮官。就算你已經通過注入帕彌什的方式洗掉了他全部的記憶，你也不能對他放下警惕。據我觀察，灰鴉和突擊鷹的構造體到現在也沒有相信那家夥已經死去的事實。”
“可是灰鴉的指揮官確實已經死了，那是他們親眼看到的，不是嗎？”露娜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得詭異，“帕彌什是工具，由帕彌什改造、控製的人類同樣也是工具。我留在身邊的不是灰鴉的指揮官，而是一個由我創造出來的、對我言聽計從的副官。他會利用空中花園教給他的一切知識，指揮感染體將空中花園剿滅殆盡，這既是我想看的結果，也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他想看到的結果？”
“是的。他憎恨空中花園，也憎恨人類。雖然他已經忘了這兩件事，但是我記得。我不是承諾過嗎？升格者會幫助他向空中花園完成複仇。”露娜說，“我現在已經實現了當初的諾言，那麼作為報酬，我將要求他在今後的生命中永遠為升格者盡忠。”
α一言不發地看著露娜。露娜或許不知道……不，露娜一定不知道，當初在大廈七層，和那個瘋子一般的人類指揮官麵對麵對峙到底是什麼感受，α想。她直到現在都無法忘記當初從你的喉嚨裏發出的笑聲，以及你那張爬著帕彌什感染紫黑色痕跡的、飽含著癲狂與暴戾的臉。
你已經瘋了嗎？瘋了，因為你當時表現出來的狀態與往常完全不同。
你已經瘋了嗎？沒有，因為誰也無法斷言那不是你偽裝出來的樣子。
α一直有一種感覺，灰鴉的指揮官並沒有消失，升格者的副官隻是你為了保全性命而表現出來的一個虛假的人格。她始終無法忘記當初與你對峙時的壓迫感——是的，壓迫感，實力強大的升格者α從你一個人類身上感覺到的壓迫感。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麵對一個冷靜的瘋子，你的一舉一動都無法用常人的思維去評判，沒有人知道你想做什麼，也沒有知道你在做什麼，任何人都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介入你的行動。
擁有那種恐怖的思維與行動力的人，α想，無論經曆過多少次帕彌什的改造，也無論經曆過多少次記憶的清洗，也絕對不可能成為可以淪為工具的存在。
4.
升格者大本營，休息區。
“……少年揭穿凶手的身份，原來凶手竟然是七名偵探中的一人。其他偵探都隻是假死，唯一真正被殺死的，隻有最開始的那名死者，也就是凶手的幫凶。”你說完，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加百列坐在旁邊看著你，似乎是在詢問你咖啡口味如何，於是你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考慮到加百列或許不理解豎大拇指的意思，你又麵色認真地衝他點了點頭。加百列這才從你臉上收回視線。
盡管他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你還是感覺到了加百列在泡咖啡的手藝得到肯定後產生的喜悅。你不由得又想起了你曾經給過加百列的建議：你曾經讓他準備幾個畫著不同表情的麵具，喜悅就戴笑臉麵具，悲傷就戴哭臉麵具。加百列當時雖然沒有明著拒絕，但他當著你的麵展開了六條機械臂，隱隱有進入第二形態的征兆，於是這個建議不了了之。
“為什麼凶手不殺那名少年？”拉彌亞表現得非常驚訝，她滿臉不解地看著你，“既然凶手有計劃，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排除最大的威脅，也就是那名少年？第一名死者出現的時候，那名少年的反應就很值得注意了。如果我是凶手，一定會趁沒人的時候用帕彌什感染那名少年。”
“因為少年是主角。”你說出了這個對配角而言十分殘酷的事實，“而且就算少年不說，其他偵探也不是吃幹飯的，他們早就看出凶手的身份了，隻不過比少年要晚一點。”
“主角？”拉彌亞似乎還不能理解你的意思，但她對你講述的故事表現出了非一般的興趣，這在摸魚選手拉彌亞身上可真難得。拉彌亞往你身邊湊了湊，她看著你說道：“如果這個故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定是那個被迷暈的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