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隱去不成烏渝與奚川聯姻的婚禮,心中有氣,可他也不會委屈了自己,很快就自己擺起了宴席,找來幾個舞姬,又呼朋引伴叫來一大幫人,從小兵到馬夫,也不在乎其他,隻想著人越多越好,又故意將動靜鬧得很大,顯然就是在向褚牧示威。
好酒好菜熱鬧招呼了一通,來人各個吃得酒足飯飽,神誌不清,手腳也沒了力氣,歪歪斜斜互相靠著,有的躺在桌上,有的睡在地上,就在半夢半醒之間,遠處好像傳來了馬蹄聲,等到有人爬上瞭望塔去看的時候,看到的是烏壓壓一團的浩蕩軍隊,一眼望不到盡頭。
那些人亂中有序,似是有備而來,殺聲震天,聞之便覺心驚,雍隱的酒也跟著醒了大半,
周圍的人不是醉得起不來,就是被嚇得理智全無,慌忙逃竄。
等到雍隱冷靜下來,突然想到在那之前好像有人提醒過他今日的危險,他顧不了許多,一路跌跌撞撞去找褚牧。
雍隱雖看不起褚牧這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些本事,按照褚牧之前的說法,他應該已經做好了周全布置,雍隱總算有些安慰,一顆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一進來卻發現褚牧倒在桌上,衣衫不整,鬢發淩亂,根本和清醒毫無關聯,和自己也差不了太多,他路也顧不得看,驚魂未定地跑到他身邊。
“褚大人,我錯了,你快醒醒,想想辦法啊。”
他像瘋了一樣搖晃褚牧,可那人始終沒有回應,雍隱這才察覺到不對,伸手去探,褚牧已經沒有呼吸了。他懸在空中的手一抖,饒是在沙場征戰多年,見慣了鮮血和各種殘忍的死傷,也不及此時此刻帶給他的絕望和惡寒,雍隱猛一抬頭,這才發現,江妙徽正靜靜坐在旁邊,像沒事人一樣,仍在喝酒。
而褚牧起初看起來和睡著了沒什麼兩樣,可是很快的,他開始臉色發青,眼角口鼻都隱隱約約有血滲出來,這裏隻有他們二人,結果顯而易見。雍隱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妙徽,指著他破口大罵:“你瘋了嗎,你這個毒婦!”
江妙徽看到他的反應,反而笑了起來:“雍將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麼今天被我嚇到了?”
雍隱手足無措,“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你有辦法沒有?”
江妙徽神色不慌不忙,表情淡漠:“我為什麼會有辦法?你若是想活著,就趁早逃命去吧。”
外麵的喊聲越來越清晰,雍隱起初還有些不信,也對江妙徽還抱著一絲希望,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女人早已和瘋了沒兩樣,可不能留在這裏陪她送死。
直到雍隱跑走,江妙徽也沒有多看他一眼,反而是伸手輕撫褚牧已經變得冰冷的臉頰,喃喃自語:
“這人世一遭,真如大夢一場。當初我一直覺得自己和你是一樣的,可到了現在,我都快不認識你了。從前在書上讀到,‘風起於青萍之末’多年後慢慢回想,我才恍惚明白究竟何意。如果小時候沒有那麼爭強好勝,也許多年之後就不用入宮,你和我也不會越走越遠,一切也許都會不一樣。可惜,凡事都無如果。”
“你費盡心思想讓人記住,我卻巴不得什麼都不要留下,世人健忘,過不了多久,名字,故事就什麼都不會記得了。這樣的結果對你我都好。我的人生從很久以前就被計劃好了,按部就班,從不出錯,卻很少有肆意的時刻,這段時間對我來說至為珍貴,可我來這裏這麼久了,仍覺得自己是個異鄉的過客,當我回頭,身後也沒有家了。人們常說落葉歸根,狐死首丘。黃泉路上路過望鄉台還要回頭望一望,等我到了那一天,不知道該望向哪裏去。”她握住褚牧的手:“你一路一直陪著我,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渾濁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她像一片飄零的落葉,顫顫巍巍,歸於塵土。
烏渝的大帳周圍一片混亂,有些人見勢不對轉頭就跑,留下的大多也是手忙腳亂的找東西招架,倉皇之中弓矢長刀掉了一地,後來也不在乎是否有刀劍這樣像樣的兵器,幹脆將木棒和釘耙也一並取出,能用的銳器紛紛上陣,殺得昏天黑地。
而那些爭先恐後逃命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他們毫無計劃的棄甲而逃,身上沒有防身的東西,又碰到敵軍水路陸路兩路並進,繞開了從大道上走來的騎兵,又看見另一隊從水路迅速渡河。
山坡上山石滾落如雨,原本好不容易聚集成對的士兵又再度倉皇潰散,那些莘國士兵翻山越嶺長途跋涉來到此地,竟是絲毫不顯疲態,威風凜凜,氣度不凡,反觀烏渝留下駐守的隊伍,個個看起來萎靡不振,行為混亂,光是士氣上就輸了大半,更不必提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