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顛簸。
陰暗逼仄處,隱隱傳來微弱的喘息。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仿佛沒有盡頭,對沈渡來說就像做了一個亙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深陷冰冷的海底深處,昏昏沉沉,那裏沒有光,亦沒有人,耳邊嗡嗡作響,不知是浪潮或是海底暗流之聲。
恍惚間,漆黑的海麵上隱隱透出一絲亮光,從一點慢慢蔓延成一片,直至將他完全包裹。
沈渡急促喘息著,意識雖昏沉,可身後真真切切觸及到的硬物令他有了真實感,胸口好似被重物壓製,每吸一口氣猶如萬針碾胸,疼痛難忍。m.X520xs.Com
他緩緩睜眼,卻發現周遭依舊一片黑暗,讓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
他用力睜大雙眼,瞳孔因為黑暗而放大,狹長的丹鳳眼裏逐漸染上一層迷茫與不安,一種陌生的恐慌在心口蔓延,他想開口,卻發現自己連話都說不出。
微弱的心跳聲在狹窄的空間裏敲打著他的意識,靜謐的空氣裏隻餘喘息。
身下的潮濕冷得他脊背發顫,他茫然間想伸手,卻是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這是哪兒?
他怎麼會在這兒?
他想開口,可喉嚨處像是卡著一雙手,他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問不出口亦無人可答。
腦海中的記憶停留在他暈倒前,他在黑暗中的幾句對話。
......
“不要騙我。”陰冷潮濕的地牢中,少年哽咽顫抖的嗓音在空曠地牢中響起,字字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沈渡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渴望,讓他想擁抱那個人,他想告訴他不要害怕,可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可那人的模樣像是被刀刻進了他的腦海裏。
少年顫抖的嗓音中帶著壓抑著的悲傷,在他的記憶中,那人始終都是冷淡的,不悲不喜,清心寡欲。
他知道他哭了,沈渡突然慶幸自己眼睛看不見,他從未見過那人落淚的樣子。
一定是好看的,可是他不想看。
他怕看見了,接下來的事情便不忍心做了。
他可真壞啊。
沈渡低著頭,沒心沒肺的笑聲在胸腔內悶悶響起,身體早已遍體鱗傷,他邊笑邊咳,濃重的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他喘了口氣,嗓音涼薄,“是我殺的,殺了我,替你寧氏滿門報仇。”
少年不知做了什麼,空中傳來布帛摩擦聲,他僵住下意識抬頭的脖頸,硬生生掐斷了好奇的心思,耳邊隻聽得見他在吼,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委屈哭腔:“你騙我!你抬頭看著我,看看我啊沈渡!”
沈渡的心口泛著疼,眼眶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抑製不住地跑了出來,滾燙地滑過他的嘴角,他伸舌舔了舔,鹹的。
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原來瞎子哭起來是這樣的感受,他輕聲笑了出來。
“小瞎子,別哭了。”他對少年說。
他的身後藏著一把匕首,他摸索著握住冰冷的刀柄,深吸了口氣,幾乎用盡全力,將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髒。
一陣劇痛傳來,耳邊是不可思議的驚叫和推搡。
他好痛,心每跳一下就是刀絞般的疼。
快點停止吧,真的好疼,疼得連話都說不出口,每呼吸一口都疼。
可是演戲要演全套,他不僅不能哭,他還要笑。
血液在流失,他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耳邊嗡嗡作響,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
沈渡從回憶中抽回思緒,心口的疼痛像不可磨滅的傷口,時時刻刻刺激著他,他猛吸了口氣,眼前還是一片黑暗,他難道沒死嗎?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沈渡怔了片刻,當驚覺聽力逐漸恢複,他意識到身下顛簸,漸漸的,隱約人聲傳入耳,他才慢慢接受這個事情。
棺材外。
大雪呼天蓋地地飄了一宿,萬物肅靜,烏雲蔽月。
前往道海的官道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雪,此處人跡罕至,常年隻有走屍人來往運送來自附近城鎮的屍體。
四周黑漆一片,走屍隊伍手裏的火把,是深夜中僅剩的光源。
“今年這雪大的可真他娘的邪門。”
李晉縮著脖子,隻露出一雙豆兒眼左顧右盼,他右手拿著火把,瑟縮著把手掌都藏進了袖子裏,他快步走上前,開始有些沉不住氣道:“吉爺,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急什麼,年輕人,沒點耐心和膽子可幹不了這行。”
被稱為吉爺的男人嗓音低沉帶著股滄桑感,他名劉吉祥,頭戴著絨帽,身上穿著厚棉襖,是這一行六人中的領頭人。
他拿著個酒葫蘆,凍紅的鼻頭在一張顴骨高凸、麵無表情的臉上顯得格外喜感,說話間劉吉祥抬起手又灌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