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已經記不清是發生在什麼時候了,總之很久遠就是了,那個時候,陳氏科學院還沒有隱沒在眾人眼中,也正是在這個故事開始之後,它才慢慢沉寂的。
陳氏科學院的主研究樓有十層,最高的那層被研究院們稱為禁地,沒有家主的特別許可不可隨意進入,否則輕則被訓斥一頓,重則會直接逐出家門。
尹封作為家主的師弟,在陳家待了五年都沒能搞出什麼成果來,大家都很看不起他,明裏暗裏地給他使絆子。
今天正好是重新分宿舍的日子,所有人早早地就收拾好行李,在大廳集合等待宿舍長的到來。
“哎,你們說,這次哪個倒黴鬼會和尹封分在一個宿舍啊?”
“不知道啊,不過要是我的話,我一定立馬搬走,我寧可睡院子也不想和這家夥住在一起。”
聽到這些竊竊私語,尹封的耳朵像是被針紮一樣,他不明白,他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憑什麼他們要如此針對他?
“安靜!宿舍長來了!”有人高聲喊道。
宿舍長拿著花名冊,神情嚴肅地掃視了眾人一眼,開始念名字,可是越念人越少,直到最後一個人念完,都沒有念到尹封,這讓想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好奇起來,包括尹封自己。
“宿舍長,為什麼沒有我的名字?”尹封問。
宿舍長合上花名冊,冷聲道:“因為你被選中上頂樓了。”
“什麼?”
此話一出,人群嘩然,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平日裏默默無聞,毫無建樹的尹封會被選中,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尹封又驚又喜,剛想問些細節,宿舍長卻直接說道:“你趕緊上去吧,可別讓家主等急了。”
尹封隻得在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之下,昂首挺胸地邁上了樓梯,他從未如此激動過,他不知道上麵等待他的是什麼,但不管怎樣,他總算不會再被人看扁了。
到了頂樓,尹封就看見一扇緊閉著的金屬大門,上麵沒有按鈕,他剛一伸出手,門便自己開了,裏頭的景象著實讓他一驚。
雖然陳家的設備已經很齊全了,但這裏頭的東西卻都是尹封未曾見過的,仿佛根本不是屬於這個世界一般,他一路邊走邊驚歎,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尹封連忙道歉。
“你就是尹封?”那人一身白衣,長發高高紮起,還戴著一副科研人員標配的黑框眼鏡,看起來很精明。
她的胸口上別著“陳惜”兩個字。
“是。”尹封說。
陳惜沒有多說,而是直接領著尹封進了實驗室內部。
實驗室內部裏滿是培養器皿,每個培養皿中都裝著一個嬰兒,他們比普通的嬰兒要大上許多倍,而且是睜著眼睛的,還有像鯊魚一樣的尖牙利齒,看著十分駭人。
“這、這是?”尹封嚇得咽了咽口水。
“如你所見,這就是你以後要負責的工作。”陳惜麵無表情地說。
“可、可是……”
尹封正盤算著怎麼拒絕,可這個時候一個人的出然出現打消了他這個念頭,這個人就是陳家的現任家主,馮一震。
馮一震手裏捧著一個培養皿,比實驗室裏其他的都要小,裏麵裝著一個已降生的沉睡嬰兒。
“這是方家雙星的女兒,編號5369,尹封,從現在開始,她就交給你了。”馮一震將培養皿遞給尹封。
尹封看著培養皿裏小小的嬰兒,心頭的恐懼突然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情緒,他死死地盯著嬰兒,似乎已經與她相識了很久。
“真、真的要交給我嗎?”尹封猶豫著問道。
“當然,這個任務非你不可。”馮一震說。
“好。”尹封答應了下來。
也許他自己也沒想到,他以後會為了這個嬰兒付出自己的一生。
尹封沒有家人,也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不過才十五歲的他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雖說實驗室裏什麼也不缺,但照顧一個小嬰兒對於他來說還是太難了。
第一天,他換尿布時被弄了一手汙漬。
第二天,他衝奶粉時燙了手。
第三天,他被嬰兒的哭聲折磨得一宿沒睡。
……
尹封現在才體會到母親的辛苦,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然變成了一名“奶爸”,別人都在科研上奮鬥,他倒好,除了帶孩子,就是測試她的潛力值,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可做。
一開始,尹封還有些抗拒,一度想要放棄,也跟馮一震提了,但馮一震明確地告訴他:“如果他放棄了,那麼這個孩子就會因為實驗失敗而被處理掉。”
尹封怎麼可能對一條無辜的生命坐視不理?他果斷地回到實驗室,忍著不滿繼續照顧孩子,這一照顧就是八年。
轉眼間,繈褓中的女嬰已然長成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了,外表分外靚麗,黑發白膚,像童話裏的公主。
“師——父——”女孩拉長聲音呼喚尹封。
“來了來了,怎麼了?又餓了?”尹封用沾滿麵粉的手抹了抹額頭,他在廚房正包餃子呢,結果這小丫頭就突然開腔了。
“師父,我還沒有名字呢。”
“啊,名字啊,就、就叫丫蛋吧。”
女孩幽怨地嘟起了嘴巴:“師父大壞蛋,這樣敷衍人家。”
“你師父我語文不好,不會起名字,要不你讓家主給你取一個吧。”
“才不要呢,那個家主太嚇人了,每次給我抽血都會抽好多,我都快疼死了,才不要呢!”女孩不滿道。
尹封擦幹手,走到院子裏,一把將女孩給提了起來,抱在懷裏,親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行,那師父就好好給你取一個。”
“好好好!”女孩開心地拍起了小手。
“嗯……”尹封眯起眼睛,“你的父母姓方,你也應該姓方,你的‘哥哥’的名字都是三點水旁的,你也應該如此,嘖,真麻煩啊。”
尹封一瞥,女孩又開始撅小嘴巴,隻得跑到書架上拿出一本字典,指著說道:“呐,我們來抓鬮好不好?翻到哪個字,你就用哪個字。”
“師父你也太敷衍了吧。”
“那不取了。”
見尹封態度如此僵硬,女孩隻好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於是尹封開始翻,他先翻到了一個“末”字。
“好,你的第一個字就是‘沫’,接下來你來翻吧。”
女孩隨手一翻,這次是一個“令”字。
“嗯,第二個字是‘泠’,那你以後就叫方沫泠了。”
方沫泠。
“好聽,真好聽!”方沫泠笑了起來,眼角彎彎的,讓本就長得好看的她顯得有些狡黠。
取完名字,尹封繼續去包餃子,這個時候電話突然響了,來電人是陳惜。
“喂?師姐。”
尹封自進入頂樓後,就被陳惜收為師弟,地位也跟著提升了不少,再也沒有人敢對他橫眉冷對了。
“尹封,現在馬上來實驗室一趟。”陳惜說。
“現在?”尹封扭頭看了一眼在院子裏玩得正歡的方沫泠,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要快。”
沒辦法,師姐的話他不能不聽,尹封隻好暫時拋下方沫泠,獨自一人去赴約。
到了實驗室,尹封沒能看到陳惜,反而是馮一震背對著他站在一台儀器前,手裏拿著記錄表在寫些什麼。
“家主大人?”
馮一震聞聲回頭,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將記錄表遞給尹封,讓他自己看。
記錄表上麵的各項數據顯示的皆是劣等,而測試對象正是方沫泠。
“這、這不可能,我記錄的都是正常的呀,家主,你是不是弄錯了?”尹封不肯相信,有些激動地說。
“本家主不可能會弄錯,5369號是一個不合格的失敗品,已經沒有培養的價值了,現在要將她處理掉。”
“處理……掉是什麼意思?”尹封瞠目欲裂。
“還能有什麼意思?自然是殺掉,不然留在這裏浪費資源嗎?”馮一震無情地下達了死亡宣判。
尹封後退兩步,無力地摔在了一堆文件裏,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似乎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將他拉起來,他寧願就這樣沉眠於無邊冷寂之中。
要殺掉沫泠嗎?
不,絕對不行!
尹封定了定神,做出了他人生中最大膽的決定,他表麵上應允馮一震會盡快處理掉方沫泠,但等回到住的小院子裏時,他卻什麼也沒有做,而是將包好的餃子煮熟,並在裏頭加了一些無味的安眠藥。
看著吃得正香的方沫泠,尹封暗暗發誓,哪怕被逐出家門,他也要讓這個女孩活下去!
吃完餃子,方沫泠很快就陷入了昏睡之中。尹封將她抱起,又在她的小挎包裏放了一把防身的匕首,然後趁著月黑風高,摸出了梓澤丘墟,來到了外頭的森林裏。
“沫泠,師父對不起你,哪怕你以後一輩子怨恨我,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說完,尹封便將方沫泠放在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樹洞裏,用幾片芭蕉葉掩蓋住,免得她在醒來之前就被野獸吃掉,然後戀戀不舍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離開了森林。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沫泠被傍晚的驟然降溫給凍醒了,她還納悶為什麼師父不燒火,結果睜眼一看,發現她居然躺在一堆枯枝敗葉上麵,周圍滿是密密麻麻的樹叢,放眼望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方沫泠以為是尹封在跟她開玩笑,連忙叫了兩聲,但是並沒有得到回應,她又在附近找了一圈,依然沒有發現師父的影子,這下她明白過來了,她是被拋棄了。
“嗚嗚嗚,師父,你為什麼不要我了?”方沫泠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方沫泠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離開過世外桃源一般的梓澤丘墟,現在讓她一個人生活著實有些困難,尤其是在被最親近的師父拋棄後,她體會到了最真實的絕望感。
好不容易平複心情,方沫泠決定自己一個人找回家的路,她擦幹眼淚站起來,憑著直覺尋找森林的出口。
夜色之下,森林中潛藏著的野獸紛紛亮出獠牙,在黑暗中窺視著這個落單的小小女孩,伺機而動。
方沫泠越走越快,到最後直接變成了跑,就在她經過一個岔路口時,一隻老虎突然飛撲了出來,將她摁倒在地,鋒利的大爪子摁在她脆弱的軀體上,隻要輕輕一用力即可將她碾碎。
“不、不要吃我!”方沫泠嚇得肝膽俱裂,兩隻好看的大眼睛噙滿了淚。
老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上下嗅了嗅,最後居然鬆開了爪子,搖著尾巴走掉了。
方沫泠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無聲地留了淚,抱住小小的自己,縮在一堆樹葉裏,大腦逐漸由混沌轉為清晰,剛剛死裏逃生,她沒有一絲慶幸,有的隻是對尹封的無邊怨恨。
“為什麼要丟下我?”
女孩緊緊地咬著下唇,滿臉幽怨地質問著空氣,她無法原諒尹封,她發誓,一定要找到他,不管要經曆多少苦難,她也願意。
方沫泠抬頭遙望滿天星鬥,心髒生疼,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想:這是她最後一次哭了,以後絕對不能再這樣了,她要堅強起來。
就這樣哭了停,停了哭,方沫泠捱到了天亮。
有了陽光,森林裏的路就好走多了,方沫泠很快出了森林,來到了一座小鎮,她到處打聽梓澤丘墟的位置,可是沒有人知道那是哪裏,又提到陳家,大家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這個時候,方沫泠才知道,陳家已經消失了,一夜之間就消失不見了。
方沫泠如墜冰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昨天才被拋棄,今天陳家就沒了,是巧合嗎?
“哎,小姑娘,你找陳家做什麼?”有人問。
“那是我的家。”方沫泠如實說道。
“你的家?”那人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別開玩笑了,誰不知道陳家根本沒有你這麼大的人,再說了,現在誰敢跟陳家扯上關係?不怕被禦三家請去喝茶嗎?”
“禦三家又是什麼?”方沫泠一頭霧水。
“嗨,禦三家都不知道?那是異能界的三巨頭:海上澤阪,空中步風,陸上裏間,現在誰敢惹他們啊?”
“走吧走吧,跟小孩子說這麼多幹什麼?”
那人被同伴拉走了。
方沫泠攪著手指,心裏突然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可以去找禦三家問問啊,他們應該不會在意一個孩子吧?
於是,方沫泠到處打聽禦三家的位置,但人們見她是個小孩子,都不肯理她,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一個不速之客突然出現了。
“小妹妹,你在找禦三家啊?”一個看起來賊眉鼠眼的男人站在方沫泠身後,開口詢問道。
“嗯,叔叔你知道嗎?”方沫泠全然沒有注意到危險的來臨。
“當然知道了,我正好要去步風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男人道。
“好啊,請你一定要帶我去!”方沫泠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男人帶著方沫泠上了車,車上還有幾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女孩,方沫泠有點害羞地坐在他們身旁,局促不安。
汽車飛馳在田野間,方沫泠漸漸睡著了,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蒙住了雙眼,手腳也被綁住,根本無法動彈。
方沫泠大驚失色,她劇烈地掙紮起來,但迎接她的隻有一記猛踢,疼得她直吸氣。
一個凶惡的男聲傳來:“給我安分點!不然老子弄死你!”
方沫泠不好輕舉妄動了,她低著腦袋,咬緊牙關,側耳傾聽,周圍有許多孩童的抽泣聲,看來這夥人是群人販子,專門誘拐像她這樣落單的小孩子,然後賣掉。
實在是太可惡了!
方沫泠經常在電視上看到那些超級英雄打擊犯罪,拯救世界,她一直都很羨慕,現在輪到她來做這群孩子們的英雄了。
這樣想著,方沫泠按照尹封教她的那樣,開始調動體內的力量,異能迸發,她可以透過黑色的眼罩看清外麵的世界:
這是一間不大的土胚房,有四五個高大的男人在看守著,柱子上綁著十來個孩子,他們都瑟縮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方沫泠悄悄移動手指,觸碰到捆綁著她的繩子,繩子很快被攪碎,但是在他人眼裏,那繩子還是完好無損的。
接著,方沫泠又低下頭,讓下巴觸碰到腳上的繩子,故技重施,這下解除了所有束縛,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過了十來分鍾,外麵有人叫看守者們去吃飯,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並用粗壯的鐵鏈將大門牢牢鎖住。
方沫泠深吸一口氣,取下了眼罩,她跑到離她最近的一個小女孩身邊,替她解開束縛,並示意她不要出聲。
兩人悄悄地將所有人的繩子都解開,卻對如何逃出去犯了難,門口肯定還會有別的守衛看著,這屋子裏又沒有窗子,想要出去談何容易?
“這樣吧,我們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等那群壞蛋回來開門的時候,我會趁機裝病,然後想辦法對付他們,到時候大家就可以逃出去了。”方沫泠說。
“這樣好嗎?他們都是大人,你一個人怎麼對付他們啊?”有人不放心地說。
“是啊是啊,你是女孩子,我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呢?”有一個男孩說。
方沫泠看看他們,覺得自己沒有白救人,這世界上還是有人會關心她的,於是拍著胸口保證道:“大家放心,我是非常厲害的異能者!”
此話一出,孩子們一片嘩然,他們都是普通人,從來沒有見過異能者,眼下有一個異能者在身邊,他們也平白生出些許勇氣來。
最後大家商議決定,聽方沫泠的話,剛剛那個男孩子說他一定要陪方沫泠一起裝病,方沫泠拗不過,隻好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