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肖澤做鬼的第八個年頭了。
怎麼死的?
忘了。
做鬼最最無奈的事情就是——健忘。
這些年,人間的記憶一分一秒地從他的腦袋裏流走,想抓也抓不住。就連他自己的名字,也是他每天日白之時在心裏不停默念才沒能忘記。
因為他害怕一旦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當然,這也是他為了自圓其猜想的一種說法而已。
事實上他也不確定‘肖澤’這個名字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在很大程度上也可能是別人的。但因腦中實在無記憶可以去證偽什麼,所以姑且肖澤就是自己了。
所以他就叫肖澤了。
剛開始做鬼的時候他還挺不習慣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
鬼們吃的東西他實在是吃不慣,好好的食物,鬼同胞們總是喜歡做成一些糊狀的不明物體,肖澤回回吃了都拉肚子,都拉脫相了。
所以他還是保持著做人的習慣:吃人吃的東西。
可是他卻死無可戀地發現,無論吃什麼在他嘴裏都是一個味兒――沒味兒。
還活個錘子?
路過的一隻老鬼,聽到肖澤生無可戀的嘀咕,以為他是一隻還沒接受自己掛了的新鬼,於是拍了拍肖澤的肩,“唉,兄弟啊,你已經死了,節哀哈。”
肖澤扭頭給倆烏漆嘛黑地黑眼圈嚇了一哆嗦,悻悻地笑了笑,“謝……謝謝啊。”
肖澤趕緊飄到了一條小河邊,照了照自己的尊容,舒了一口氣,緊接著又歎了一口氣。
雖然自己的黑眼圈比起剛剛那個老鬼算輕的了,可還是一天比一天嚴重,非常地影響……顏值。
據鬼圈所說,他們看一個鬼的年齡從來不是看相貌模樣的大小,因為鬼的樣貌就是他死的時候的樣貌,不會變。
所以他們判斷一個鬼的年齡不是根據長相,而是根據黑眼圈的大小深淺來看的。鬼不用睡覺,想睡也睡不著,所以大家黑眼圈都挺嚴重的。
肖澤就曾經遇到過一個非常有資曆的鬼,當時差點沒把他給嚇尿了。
肖澤跟他打招呼:“小弟弟,你好啊?”
小弟弟轉過臉來,明明是個小娃娃模樣,可那眼圈黑的跟兩個大黑洞一樣,幾乎要把那張小臉給鋪滿了。
小弟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奶聲奶氣的怒道:“誰是你弟弟?”
肖澤又重新跟他打了個招呼:“小哥哥,你好啊?”
結果人家壓根兒就不想搭理他,飄走了。
還挺拽。
一想到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這幅……鬼樣子,肖澤就有點鬱悶。
他也曾嚐試過逼著自己睡覺,可是完全行不通,閉著眼睛比睜著眼睛還要清醒。
不用睡覺在肖澤看來真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這做人吧,白天瞎忙活然後累了晚上倒頭睡,一天很快也就過去了,日子倒也不覺得有多難熬。
可是現在,他幾乎都沒有‘一天’這種概念了,因為他每時每刻都是清醒著的。所以白天和晚上壓根兒就沒啥區別,日子對他來說都是整著過的,也沒什麼必要分成一天一天的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時間多了呢就會太閑,太閑了呢就會無聊。
太無聊呢,肖澤就矯情地覺得有點孤獨。
既然一個人太無聊,他想兩個人應該就不會無聊了吧,於是他就一心想找個人搭夥過日子。
可惜他這張臉不怎麼吃香,倒也不是因為長得醜,恰恰相反,是因為長得還行。
這隻鬼有點兒……自戀?
是有那麼點兒,但也不全是。當然,如果是在做人的時候,說這話可能確實有這個嫌疑,但做了鬼就是發自內心的……謙虛。
在人間,長的好看沒錢也有姑娘願意跟著你,可是在鬼間,卻剛好相反了。
在鬼間,越是長的醜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就越是吃香,因為隻有長的奇醜無比,才足夠嚇鬼。所以一般能混個小官兒當當的都醜的十分清奇。
“你他娘的撞到老子了!”
“老子就撞了!咋滴咯!”
“嗬!你還來勁了是吧?!老子嚇死你!”
“瞧你那熊樣!還嚇老子!老子讓你看看什麼叫做嚇人……啊呸!嚇鬼!”
前麵街市上有兩隻吵的不可開交的鬼,其中一隻嚷嚷著伸手便將自己的倆大眼珠子摳了出來,還在手裏捏了捏。
另一隻鬼也豪不示弱,張著個血盆大口,將自己的手整個塞了進去,然後掏出一根血淋淋的舌頭來,嚇得幾隻路過的新女鬼連連鬼叫。
對麵那隻鬼見狀氣地鼻孔冒煙,咬咬牙活活把自個兒的腦袋生掰了下來。
那隻鬼抱在手裏的腦袋仍神氣活現地享受著身邊的鬼哭狼嚎,肖澤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不用說,接下來肯定就要開膛破肚了。
這樣的場景肖澤是見怪不怪,但也沒什麼興趣欣賞。說實在的,這世事真是無常,以前做人的時候他怎麼也沒想到死了竟要比……醜。
不過這風水輪流轉,倒也公平。
.
“餛飩餛飩!新鮮又好吃的餛飩啊!”
聽到吆喝聲,肖澤還挺驚訝,畢竟能在鬼間吃到固體的食物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