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金車隊仿佛自日邊而來,隻是到了玉壘仙城前,不管是什麼人也得俯首。
一輛、兩輛……直到整個車隊在城門停住,那緊閉的猙獰大門才緩緩拉開了一道口子,宛如惡獸張口。
今天是個大喜日子。
誰不知道仙域三仙城之中的金甌、玉壘二城永結同好。
金甌仙城城主溫顯之女溫寄愁即將成為玉壘仙城的女主人,誰不道一聲般配?盡管這玉壘仙主算是溫寄愁的父輩。
修士眼中無春秋,莫說是百年,就算是千歲之差,又有何妨?!
仙音繚繞不絕,金車之上祥雲蒸騰。
他們等著城門大開的那一刻,仙城的主人親自將妻子接回。
轟然洞開的城門展示出了玉壘仙城的萬千氣象,噠噠的獸蹄聲傳出,一列列湧出的是一身玄甲的侍衛——他們的身上殺氣騰騰,不像是接親,而是像要踏上戰場的。金甌仙城那邊的人被嚇了一跳,正打了個稽首,打算上前詢問究竟,卻被守衛的那人往側邊一揮,頓時跌退數步,袖袍飛揚又落下,他隻能大驚失色地望著麵貌肅然的人。
片刻後,一道咆哮聲驚碎了仙樂,平添了幾分肅殺。
騎著猙獰惡獸的沈竹桐自城中而來,眉眼桀驁,眸中流轉的滿是刺骨的銳意。她身下的惡獸動作很快,眨眼間便到了那最為輝煌的金車邊。拉車的雪白獨角獸不安地往後縮,閃爍著淚光的雙眼滿是驚恐。
沈竹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她一抬手,卻是用刀鞘挑了車簾。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昳麗的麵龐,眉間點著朱砂,雙眸盈盈如水。她咬著下唇,似是有些緊張。但就算在這種時刻,仍舊是坐姿端正,雙手交握著壓在膝上。
沈竹桐輕笑了一聲,收回了刀。車簾緩緩落下,遮住了那抹驚鴻之影。
“來人,把我的小娘迎進仙城!”沈竹桐的聲音懶洋洋的。
“是!”眾人齊聲應和。
金甌仙城送行的禮官驀地鬆了一口氣,以為可以隨著車隊進城,哪想到才動身就被橫在身前的刀光阻住。他愕然地望著那著一身黑紅色法袍、眉眼桀驁的女人,豔麗如火的紅唇上下煽動,笑容中滿含惡意。“你是我的小娘麼?”輕慢的話語傳入了耳中,金甌仙城的禮官頓時麵色赤紅!
玉壘仙城,隻迎新娘。至於閑雜人等,自然是滾得越遠越好。
禮官有著上前爭執的心,可尚未開口,就被身側的同僚拉住了袖子,他的怒火頓時平息了下來。
金車裏的人不值得。如果真的如此重要,為何不見溫家的人親自來送。
近百輛金車最後隻有載著溫寄愁的那輛得以入城。禮官臭著臉看著訇然一聲、再度閉合的城門,不顧禮儀地咒罵,末了又道:“那女人是什麼人?”
同僚則是驚奇地望了他一眼道:“這都不知道?當然是仙主的嫡女了!”他也不想管結親的人為什麼會變成沈竹桐,隻想回去拿到賞銀再去沽幾壺靈酒醉個痛快。
沒有人會在意這個所謂的城主之女。
旁人不知曉,但是金甌仙城的卻是清清楚楚,車裏的那位是三年前才被接回來的“小姐”,她長於汙濁,像是一根野蠻生長的雜草,哪有大小姐溫眉的端莊和溫雅?她是真正的大小姐那又怎麼樣?她的天賦一般,又不知人情禮節,哪裏比得上在溫家成長數十年的溫眉?
在入城的時候,溫寄愁就知道溫家的人被甩下了。如果是溫眉在此,他們是否會據理力爭?非要闖入城中?這念頭在她的腦海中轉瞬就逝,她那雙灰色的,似是蒙著陰翳的眸中積澱起一抹淡淡的愴然。隻是下一刻,她的神情就變了,她嗅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金車在城中行走,她的手搭在了車廂上,片刻後又垂落,細嫩的十指縮入了袖中,她麵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眸。
金甌仙城早就陷入了一片亂象,各世家為了仙主那個位置爭破了頭,她的好父親想要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必定需要強援——而此刻的沈源則是伸出了橄欖枝,以及帶來了一個要求。玉壘仙主的好色之名傳徹整個仙域,他的風流韻事至今仍舊是好事者茶餘飯後消遣的談資。
就是這麼一個人讓她的“好父親”將她推入了火坑。
金車自溫家駛出,是她最像溫家大小姐的時刻——在得知這個消息前,她原本想要將自己成就金丹的好消息告訴父親,從而博得他的讚賞和歡喜。
可事實證明了她這種人,永遠不會落在溫顯的眼中。她隻是一枚隨手就可以拋棄的棋子,而真正被溫家夫婦認可的則是溫眉這個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