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涼，窗外有烏鳴，一夜無眠。直至夜盡天明，我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下午兩三點，我被母親喚醒幫忙收東西。我抬頭望向西邊，天女山脈上漂來一團烏雲。胸口似乎被某種東西壓著，讓我呼吸不暢。烏雲像被潑進水中的墨水，稍一不注意，等我收完東西，再抬頭，西邊的天空已經被烏雲所籠罩。
母親要我去河邊牽水牛。回來的路上，我感覺漂浮在自己身後的烏雲似乎隨著我的身體挪動著。我向前一步，它便跟進一步。空氣中沒有一絲風的流動，蜻蜓在我周身亂舞，世界陷入一片沉寂。我仰望著這漫天的烏雲，老牛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氣中的壓抑，不停扯著牛繩。
“哞～”老牛仰頭叫起來，叫聲猶如古戰場上軍隊出戰的號角聲，回蕩在這天地之間，似是要挑釁這來自雲端的威壓。回應牛叫聲般，西方的天空中開始有雷聲低鳴。一場大雨將要到來。
傍晚時分，一滴雨水終於打破了長久的沉悶。
“沙～沙～”大雨掩蓋了整個天女山脈。落雨急促，拍打芭蕉，伴著風聲與雷鳴，徹夜未歇。第二天，我在床上躺到天黑。夜裏，母親來到我房中，默默的收拾著房裏的東西。
“阿弟，我知道你心情很不順。水兒的情況，我們已經沒有辦法……”母親自顧自的說著，像平時嘮叨那樣。我卻在聆聽魔鬼的召喚，呢喃的魔語不斷啃食著我的心，一陣陣絞痛彌漫開來。
“明天和我進一趟城裏。”母親估計是見我躺在床上沒有動靜，歎了一口氣。
次日，雨未歇。母親拉著我，頂著漫天的雨水進了城。市人民醫院，一間不同於其它就診室的房間裏。
“最近，過得怎麼樣？”醫生溫聲問道。
“還好。”雖然有些不想出聲，但我還是應一聲。
“不介意再幫我填一下這個吧？”醫生說著，將幾張紙推到我麵前。
“以前測過很多次了。”
“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候。”
“你知道的”
“已經過去一年了，說不定有了些什麼變化，你不想知道嗎？”變與不變又有什麼區別，但還是我默不作聲地拿起紙張開始作起上麵的題目來。
醫生為了不影響我做題，輕輕走出了房間。
大概半刻鍾之後，我正坐在椅子上發呆。醫生回到了房間。他拿了我做好的測試問卷，看了十幾分鍾。
之後的半刻鍾裏，我低頭不語，他隻得結束就診。我出來之後，他又喚了等在房門外的母親進去。大概一刻鍾後，母親從就診室出來，拉著我回了家。
我在霧氣蒸騰的洗手間裏，對著鏡子想了很久。出來後，我便拿起手機撥通了班主任的號碼。
“喂，小臣啊。我正想找你呢，你在家幹什麼，不來學校？你的導師向我反映過很多次......”
“班主任，我要退學，麻煩你幫我辦一下手續。”沒等他說完，我就打斷了他。
和班主任聊了一會兒，他見我態度堅決，讓我再考慮考慮就掛了電話。我將手機扔在一旁，十幾分鍾後，手機的短信提醒鈴聲響起。我打開粗略看了一眼，是停機的提醒。
“喂，天都黑了，你怎麼還不回家？”紫荊樹下的我，衝著不遠處在牛車上發呆的花久雨喊著。
“家裏沒人，爺爺和奶奶參加白事去了。”久雨轉過頭來看我，認真的說道。“你呢，為什麼也不回家？”
“我打爛了家裏的東西，回去我怕挨打。”我看著不遠處那座透著暗黃燈光的房子，幽幽的說著。
“你經常打爛東西嗎？”久雨有些好奇的問。
“那些碗好重。”我摸了摸頭。“你的爸爸和媽媽呢？”
“不知道。”久雨扭過頭去，看著遠處不再出聲。
……
我站在一座孤墳前，回想著最初與久雨見麵的事情。看了看被野草淹沒的小土包，我動手拔起草來。等清理完雜草，我燃了一支煙靜靜的呆望著。大雨在我周身瘋狂的下著，我能清晰的感受到雨傘的顫抖。
“清明節又到了，又一年過去。小雨，水兒生病了你知道嗎？當年你走之後，我的夜空就少了一彎月亮。這十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痛苦中掙紮著，幸好有水兒的陪同，我才堅持到現在。如今水兒病得很重，快不行了，我生命裏的這輪小太陽也要落下了。身處這無盡的黑暗裏，我不敢想象之後自己要麵對怎樣的世界；沒有了你們陪伴，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下去。每天醒來都要麵對這個陌生的世界，我感覺好累。等水兒走後，我想讓這一切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