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終於落下淚來,滾燙的眼淚落在冰涼的皮膚上,有一點稍縱即逝的暖意。
“青寒,你與我說,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看見我的夫君和女兒了?”。
青寒聲音哽咽:“小姐忘了舊事罷。如今您的夫君便是皇上,您的女兒正在小姐的腹中。唯有這些,才是真實的。”。
王娡慢慢靠到床頭,繁密的雕花硌得她瘦削的肩膀有尖銳的疼痛,她卻渾然不覺,似乎隻有身體上的苦楚,才能抵消掉她心裏的苦楚。
她何嚐不知道青寒所言,皆是事實?隻是人的心,卻不是自己所能束縛的。
譬如在不見天日的陰牢中,想的仍舊是曾經的滿室陽光。
第二日醒來,王娡竟不知道自己昨夜何時睡了過去,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身上的被子卻是好端端的蓋著,想來是青寒替她蓋上的。
王娡掙紮著坐起來,低聲喚:“青寒?”。
青寒旋即走了進來,手裏捧著個鎏金刻魚麵盆,笑著道:“小姐醒了?奴婢正替您打洗臉水呢。小姐略坐坐緩緩神,便可以起來洗臉了。”。
宮中所用的洗臉水,並不是普通的清水。
低位分的宮嬪,便是尋常的水中加了研磨的紫茉莉花粉和陽春花粉,可以潤澤肌膚,養顏美容。
而王娡這樣位分高的,水裏添加的香料便更多,光是花粉一樣,便有白茉莉,玫瑰,枕草子等五六樣,此外還有當歸等藥材。洗完臉後,肌膚白膩,如同初生嬰兒。
而位分更高者,譬如皇後,則是不用清水,一律取了牛乳來洗臉。
侍候洗臉的除了青寒容芷這樣的掌事宮女,還有四五個小宮女,隻做些捧盆子,取毛巾等粗活。
王娡用手鬆鬆挽起長發,垂下臉,自有青寒替她拿了毛巾蘸取了水,輕輕擦拭,唯恐力道過大,傷了肌膚。
這樣一番洗漱下來,王娡坐到梳妝台上,已是一頓飯工夫之後。
自來是女為悅己者容,她們這些以色侍他人的妃嬪更不例外,雖是有言道能得幾時好,可人人不願落了下風。
本朝崇尚節儉,唯獨妃嬪所用脂粉香料這一項,是怎麼樣都節省不下來的。
護城河每日早晨都滿是宮中女子洗漱後的脂粉汙膩,百姓也編了角戲,說是尋常貧苦人家的女子,每日用河水洗臉就算是上妝了。
王娡靜靜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側臉對青寒道:“你去問問大長秋,太後今日可見人。若是見呢,我便帶母親去請安,若是不見,我也無謂去吃閉門羹,帶著母親去找皇後便就是了。”。
青寒答應了一聲,轉身匆匆去了。
王娡又著意吩咐容芷:“今日素淨清淡些,太後皇後皆是不喜歡人濃妝豔抹的。況且太後沒了親眷,自當避諱。”。
容芷答應了一聲,便讓小宮女換了盛有金玉珠寶的盤子,隻取了幾樣銀飾來裝飾。
王娡還在梳妝,就聽見義忠來報,說是王夫人來了。
王娡懶洋洋揮一揮手:“去請進來罷。”。
王夫人恭敬進來,做出請安的姿勢,王娡笑一笑:“昨日不過講個規矩罷了,今日不用多禮。”。
王夫人得了她這句話,方才敢起身。
王娡側過頭去打量她兩眼,淡淡道;“母親今日打扮的太過華貴,把頭上的那個天水玉梅花簪子摘了罷。”。
王夫人有些不舍,摸一摸頭上的簪子道:“你如今在這宮裏也算是得寵,怎的母親戴一支簪子都得這樣小心翼翼?”。
王娡不耐煩與她說,隻冷冷對手邊一個小宮女道:“去替老夫人摘了。”。
複又轉頭道:“我雖得寵,也不可肆意張揚。你且看看我宮裏的人,哪一個越了本分?母親成事不足,便不要來給我增添煩憂,惹人說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