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怔怔地盯著盯著，忽然感覺一陣人影晃動，眼前的一切突然都變得模糊起來，如同藏在湖水波紋下麵的恍惚的影子。
（六十二）
後來葉華才知道，原來親生她的媽媽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當時她隻有半歲。而她現在的媽媽，是他爸爸後來才娶的，弟弟葉文俊也是她這位媽媽所生。
那天，她上完代數課，剛準備走出教室，就聽見有幾個同學在背後悄悄議論，說什麼葉華是農村來的，而且還說什麼她沒有媽媽是私生女……
這讓葉華感到非常氣憤，想要過去問個究竟，為什麼背地裏編造謠言。
那堆子同學注意到了葉華，誰都沒有說話，就屁顛屁顛地散開了……
晚上回家後，葉華向爸爸提起了此事。
爸爸迷惑地看著葉華說：
“你今天是怎麼啦！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小孩子們說著玩的你也相信？”
葉華沒敢再問什麼，一聲不吭地溜到了自己的書房。
可是，這件事情卻一直徘徊帶她心頭，就像在一隻盆子裏裝著幾百隻糾纏在一起的螃蟹一樣，死命撕扯成一堆，愈想分開愈是糟糕，愈沒有任何頭緒。
她一直堅持，別人既然這麼說一定有他們的原因。但原因是什麼呢？誹謗，還是報複？……
她細細地思考著這樣一個問題，但不管換哪一種角度分析，都找不到一個能令她滿意的答案。
不行，必須要弄清楚，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去問爸爸，一定要去！
她再一次跑到爸爸身邊，認真地說：
“爸爸，女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不懂事的孩子了，您應該告訴我這一切的真相吧，哪怕是真的，女兒絕對能承受得起！”
爸爸沉默了許久，點上一支煙，眼神中透著淡淡的哀愁和無邊的寂寞，這哀愁和寂寞，連同香煙燃燒時冒出的煙圈一起，被他深深地吸到自己的肺裏。
顯然，他也有他的難處，有自己所痛苦的事情。
人生在世，誰能沒有一點煩惱可難處！別看有錢人，他們一天裝扮得冠冕堂皇神采奕奕，隻不過是在表麵上做點文章弄些蹊蹺。也許，在他們的生活中，在別人所看不到的地方，暗藏著他們的痛苦和悲哀，他們的辛酸和無奈，他們的孤獨和期許。
人，應該是各有各的難處的！
“華華，也許，爸爸不應該瞞著你。可是，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爸爸也是人，和許多人一樣，也是有感情有血肉的……”
他歎了口氣，起身走進臥室。
離開沙發時，他重重地皺了兩皺眉頭。那步伐，已經失去了他原有的基調，那身材，也沒有那麼挺直那麼壯實了。
很明顯，他老了。至少，那顆飽經滄桑的心，已經不再年輕了。
葉華癡呆地盯著爸爸的背影，眼睛又一次濕潤了。
不多一會，爸爸從臥室走了出來。
他出來時，手裏拿著一個很陳舊的像框，葉華以前從來就沒有看見過這個東西。
“華華，既然這樣，爸爸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不過……”
他沒再說下去，拿過那個像框，舉在葉華眼前，嘶啞著聲音說：
“這是我和你媽媽，親生你的媽媽的結婚照！”
葉華仔細地端詳著那張黑白照片，心裏很平靜，平靜得如同被隔阻在一個傳說中的無邊的黑洞裏，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停止了新陳代謝，停止了生命活動。
那是一張很舊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麵的那個裝束樸素，年輕而富有朝氣的人，是他的爸爸，葉華一眼就認了出來。在爸爸身邊，偎依著一位年輕的姑娘，那位姑娘一身脫俗的氣息，一頭卷曲的燙發，白皙的臉龐，溫暖的眼睛。那雙無懈可擊的眼眸，是那麼的和藹，那麼的親切，那麼的明亮和清澈，清澈得如同一片湖水。
葉華怔怔地盯著盯著，忽然感覺一陣人影晃動，眼前的一切突然都變得模糊起來，如同藏在湖水波紋下麵的恍惚的影子。
她眼前突然一陣發黑，一陣眩暈，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她慢慢睜開眼睛時，她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爸爸醫院的病床上，病房裏很安靜，周圍沒有一個人。
對了，她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什麼都明白了……
於是，淚水打濕了她的枕巾，打濕了她那顆年輕的心……
她知道她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見到她親愛的媽媽了，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