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就接觸到了夜仙班,其實夜仙班說的就是專門做墓碑的工人,古時候人們常懷疑其跟盜墓賊有勾結,夜仙班的叫法便由此而來。
人常說做這行的和死人打交道,陰氣太重,容易惹上晦氣,招來不幹淨的東西。但老輩人為了能夠討一口飯吃,挖墳掘墓、偷雞摸狗的損陰德事兒都幹過,甭提是給死人做墓碑了,更何況這是一門正經的手藝活。
所以,我算來也是咱家這手藝第十幾代的傳人,自祖輩傳下來,說個十幾代應該不過分,要是說少了,祖宗些可別生氣,我可是咱家的獨苗苗,年幼喪父又喪母,打小就跟著爺爺過來,前月爺爺也走了,這手藝就光靠我一人傳承下去,且不說我手藝是不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怎麼著十裏八村可沒人有我手藝好的。萬一哪天出個什麼小病大災的,咱家可就沒人撐著這塊老牌子了。
今天,我照常鑿著事先表好的字樣,衝去石料上的灰水,新鑿上的字漸漸露出來。
“爺爺走得急,小子我代勞了。”
同村張守思張大爺,活了也算是這村裏最老一輩的老人了,小時候挺護我的,從此隻要我被爺爺掄棍教育滿村跑的時候,看見張大爺我就知道有救了,隻要躲張大爺身後準沒事,還不帶秋後算賬的雙重保險。有次被教訓我照常滿村跑,見到張大爺就撒丫子跑過去,也不管身後爺爺什麼兔崽子臭小子滿嘴跑,張大爺把我往身後一拉,爺爺那棍就結結實實的敲在張大爺腿肚子上,我還記得張大爺那聲“哎喲,老家夥,你這棍耍得不行呀。”
人嘛,生老病死再尋常不過,隻可惜,張大爺指名道姓要我爺爺給鑿的墓碑一半由我來完成,心裏也不是滋味。畢竟,對我好的人多了多,也不是張大爺跟我爺爺什麼交情,就單單張大爺會管我叫“沈家小子”,而不是克爹克娘的小災星。
我放下手中的工具,正打算把墓碑清洗出來,吱呀一聲是咱家那老門板被推動的聲音,大門外就進來一人,我站直身瞧去,那人一身打扮不像我們這裏的人,渾身穿黑,帽子外套襪子鞋無一不黑。
“打碑?”我從工坊出來,順道路過一旁的水缸洗了一下手。
來人“嗯”了一聲,就從兜裏掏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紙,遞了過來。
那紙接過來,怎麼說,這人應該是城裏的沒得跑了,就光這打樣的紙就不比我們用的糙紙。“給誰打碑?石料有什麼要求?那邊樣式挑……”挑字還沒落聲,我就止了音,看著手中的圖案,心裏不是舒坦。
按理說,墓碑花樣千篇一律也是某某某太府君之墓生於幾年卒於幾年,再多就是三代上碑生平事跡而已。而那人遞來這圖案,一個字也沒有,全是些扭扭曲曲的圖騰,而且樣式奇怪,但總是能看出這是個石質牌坊。按理說,牌坊可不是我們這種稱為夜仙班的石匠工人想做就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