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李瀾撐著病體,立於書案前,密詔的最後一個字落筆完成,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坐倒在了木椅上。

心腹收好密詔,匆匆離去。

“讓皇帝進來吧。”她語氣平緩,素日緊皺的眉頭也慢慢展開,威嚴冷冽的太後形象已經遠去,她現在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的母親。

皇帝卻不是一個普通的兒子。

他大步流星衝進來,聲音滿腹怨氣,質問道:“你到底把珠兒藏哪兒了?她刺殺你又沒有成功,你卻斤斤計較,簡直惡毒!”

母子至此。

真不知造了什麼孽了。

身旁宮女想要出聲勸解,李瀾搖搖頭,她自己的兒子,養成什麼樣,她自己受著,況且也受不了多長時日了。

她轉轉腕間佛珠,真誠發問:“哀家扶你登上皇位,哪裏對不住你了?”

她是前朝郡主。

少年時候,她在改朝換代時,被當做戰利品送進宮裏,由尊到賤,人人可欺,生子時連產婆也沒有,九死一生,才得了這麼個兒子。

她痛恨那個把她肆意踐踏褻玩後,又轉瞬拋之腦後的皇帝丈夫,對兒子卻是愛如珍寶,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也是為了這個兒子,她才忍辱承寵,假意逢迎,從後宮最卑賤的位置,一步步成為寵妃、皇後。

再把兒子推上皇位。

作為一個母親,她把世間最尊貴的位置都給他了,結果換來的卻是母子成仇。

“我要的不是當九五之尊,我要的是愛情,我要的是珠兒,你這種女人一輩子也不可能明白,你不配當我的母親!”

皇帝越說越氣,猛地衝過來,沒敢對母後動手,卻是砸碎了一方硯台。

“皇上息怒。”

站在四方角角的宮女太監嘩啦啦跪了一地。

李瀾心頭發悶,她張了張嘴,想與兒子說說,說說自己十七歲生下他,如何惶恐害怕,又如何為了他硬下心腸去對付宮妃。

說說自己不得寵的歲月裏,幾次被奸人暗害,自己又是怎麼徹夜不眠,求天跪地,向滿天神佛哭訴願意以命換命,隻要兒子能夠活下來。

沒時間了。

她褪下手腕佛珠,淡淡道:“原來我費盡心思給你弄到手的皇位,你竟如此不喜歡。”

“那是當然!”

皇帝年輕氣盛,挑釁似的說道:“你隻有我一個兒子,你搶到手的東西,不給我給誰?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嗎?你做夢!”

“哀家用不著你的感激。”

李瀾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江山與美人,皇帝已經選擇後者,我的兒子,希望你千萬別後悔。”

“什麼選擇?”

皇帝忽然感到一陣慌張,語氣軟了下來,問道:“母後,你說什麼呢?”

李瀾沒有回答,而是在宮女耳邊吩咐幾句,不多時,兩個太監便鉗製著一個膚色黝黑,又高又壯的女子進來。

皇帝瞥了一眼,覺得熟悉,皺眉看了看,忽而瞳孔一縮,震驚道:“珠兒,不會是你吧?”

“哀家答應過你,不會傷著她,不會餓著她,隻是慈寧宮不養閑人,她每日搬磚頭,幹活重,吃得多,還胖了點呢。”

李瀾笑意吟吟。

示意太監鬆開手後,珠兒立刻衝進皇帝懷裏,哭得齜牙咧嘴,仿佛黑熊咆哮。

“這,這叫胖了點?”

皇帝差點被撞倒,僵硬的像根木棒似的,怎麼也不敢相信,半年時間,那個弱柳扶風的瘦弱女子,就變成眼前這頭黑熊了!

“你說看不上後宮浮誇的美色,隻愛這個珠兒的靈魂,那就好好愛吧。”

李瀾覺得眼前一幕很是滑稽,淺笑道:“你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哀家也不勸你了,反正過了今日,你就不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