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沈清漪就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呢?
隻有征戰沙場的鐵血戰神,才會有那樣的淩厲的目光。
蘇沐,一個紈絝,至多就是打死幾個惡奴,這樣欺男霸女之流,怎麼可能和白衣將軍相提並論。
她聽家人說,青梅竹馬的哥哥,侯玉書已經在龍驤軍晉升了千戶官,如今已是戰功顯赫。
可去年,兩人見麵,依舊感覺玉書哥隻是陽剛許多,有些鐵血軍人的味道,卻並不如白衣將軍那般,怒而威勢如雷,隱而古井無波。
少年人中,哪怕玉書哥這樣的翹楚,都沒有這樣的氣勢,蘇沐可能有?
沈清漪轉眸望向不遠處撫琴的歌姬池歡姑娘,或許,是這首從紅袖招傳唱出來的《昨夜書》,動搖了自己的心弦吧。
劉宇光見沈清漪心不在焉,於是輕搖扇子,問道:
“清淺,在想什麼?”
沈清漪道:“英王殿下率龍驤軍回京勤王,想來,玉書哥哥大概也要隨殿下回京吧?”
劉宇光笑容一僵。
他,沈清漪,侯玉書幾人,從小一起長大。
遙想當年,侯玉書也算是京中有數的世家才俊,詩書六藝樣樣精通,不但詩詞才情令人傾慕,齊射武藝也算了得。
幾年前,幾人一起縱馬建安,春遊踏青,就有人把沈清漪和侯玉書比作金童玉女,天造地設,劉宇光隻能在心中暗暗妒忌。
好在,後來沈家有女初長成,北涼蘇家重提婚事,這才讓侯玉書傷心欲絕,主動請辭建安,追隨英王殿下,加入了龍驤軍。
現在,好不容易聖上下旨,廢了沈清漪的婚約,結果這侯玉書又回來了,這怎麼能不讓劉宇光生氣?
劉宇光輕輕一笑,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
“清淺,今夜,雖未請來貅貅姑娘親自彈奏這《昨夜書》,但是池歡姑娘也算我建安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家,你不是最愛這首詞嗎?”
這江陵詩會,雖是宸王殿下舉辦,但是幾位大臣之子都是出了力的。
就說這芷淵閣的大歌家池歡姑娘,就是劉宇光花了大力氣請來的。
話音剛落,簾幕之後的池歡姑娘就唱出了清音婉轉的昨夜書。
全場皆寂靜,所有人都陶醉在精妙的弄琴聲中。
那聲音婉轉回還,曲調不顯錚錚卻帶著一股蒼涼之感,讓人忍不住安靜側頭。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份輕柔寧靜。
“昨夜寒蛩不住鳴”
“驚回千裏夢已三更”
“起來獨自繞階行”
“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蘇沐抬起頭,看向簾仗之內。
一道若有若無的倩影,手撫琴弦。
“少爺,這首詩……”身後,姒兒小聲問道。
蘇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說道:
“噓。”
他聽著池歡的譜曲,不由得有些感慨,這譜曲和上一世,他聽來的嶽飛小重山截然不同,曲是新譜,唱法不同。
與前世《昨夜書》比擬,少了豪情激烈,少了惋惜扼腕,但有婉轉有鏗鏘。
有沙場烈烈十麵埋伏的英氣,也有壯誌淩雲曲高和寡的難籌之處。
就在蘇沐側耳傾聽之時,這曲子,竟然隱隱有和聲傳唱出來。
“血戰為功成,戴孝劈斬棘,無歸期。”
“欲將心事付瑤琴。”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夢裏披荊斬棘錚錚之鐵衣。”
“已乘昨夜長風隨波東流去。”
“城外寒山駐足,舉目思明月。”
“隻為普天之下功成的同慶。”
蘇沐頭顱再轉,看向的,是劉宇光身側的沈清漪。
她隨聲輕吟,跟著瑤琴之聲,聲音鏗鏘有力,卻又不失女聲哀婉,悲涼之意居然更勝幾分!
詞,蘇沐改過了。
本應是壯懷激烈的收場,卻讓沈清漪唱出了七分惆悵,三份失落。
一曲唱畢。
全場無聲!
池歡起的明明是喜調,卻讓沈清漪唱出了白衣將軍的無奈和悲傷。
喜調悲唱,更添三分悲涼!
宸王看向沈清漪的目光,不由一歎,因為沈清漪的臉上,已經劃上了一行清淚。
這京中,誰不知道清漪姑娘,是被白衣將軍鎮安王所救?
沒有人指責沈清漪唱了悲調……因為,白衣將軍之死,乃是整個武朝的損失,殯天大典,舉國同悲。
劉宇光呆呆的看著沈清漪,心裏更是狂熱無比,此等奇女子,我必須得到!
“好!唱得好!清淺之才名我等男兒自愧不如!”劉宇光撫掌盛讚。
美人垂淚,思慕英雄,此等景象,激起了全場世人才子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