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的冬天,寧秋硯第一次登島。
那天天氣很陰沉,風很大。從淩晨兩三點起,風聲就鬼哭狼嚎的,早上醒來,電視與手機都推送了新聞,說整個北部都將迎來一次大幅度降溫,可能會下雪。
這樣的天氣不太適合出門,更別提出海了。
但是寧秋硯沒打算失約。
他整夜沒怎麼睡覺,清晨五點,就神誌清醒地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做了頓簡單的早餐:一杯熱牛奶、一個雞蛋。
那時窗外的天還黑著,風也還在繼續。
樹影搖晃,燈光明滅,他一個人坐在桌前進食,再一次把手機上的地圖打開。
不記得是第多少次看這個地圖了。
孤零零地顯現在一片深藍色汪洋中的那團土色,標注著兩個小字:渡島。
渡島,一座所有權歸私人所屬的島嶼。
從地圖上看,它離霧桐市陸地邊緣的直線距離大約78公裏,整座島的麵積不小,有八千畝左右。可它既不是什麼風景優美的聖地,和其它已開發小島的距離也很遙遠,被買下後它就淡出了公眾視線,是被所有人遺忘的存在。
六點,寧秋硯出門前關好家中門窗,在桌上留下紙條。
紙條上寫清楚了他的去向以及離開家的原因——是留給警察的,莫名失蹤這種的無頭案在獨居者身上最為常見。
當然,如果他真的出事,能協助警察破案的人也不是沒有,比如他的朋友蘇見洲。
但蘇見洲是個忙成狗的實習醫生,寧秋硯確信等蘇見洲發現他失蹤的時候,他的墳頭說不定都長草了。
在擁擠的、充滿各種早餐味道的早班公交車上,寧秋硯聽了一首歌。
來自RogueValley的《TheWolvesandtheRavens》,名字是講狼和渡鴉,實際上並沒有什麼關係。
耳機的右聲道壞了,車上很吵,聽起來有些不舒服,所以他沒有聽完,但關閉音樂軟件後很久,腦海中都回蕩著這首歌的旋律與歌詞。
於是寧秋硯在下一站下了車,折返回家,在櫃子裏找到了他那已經有了些灰塵的琴盒,背上了吉他。
途徑桌旁他思考幾秒,撕掉了桌上那張可笑的紙條。
他剛才忽略了一個關鍵信息:從上個月起,除了要錢,應該沒有人會為他報案了。
這次出門遇上了上班高峰期,他花了些時間才重新坐到公交車。
在終點站換乘大巴也花了比預想中更多的時間,寧秋硯對此呈消極態度,他不太負責任地想,要是到了目的地發現等他的人等不及先走了,那就不算是他失約。
寧秋硯又消極地買了票。
從車站到渡島碼頭,需要兩個小時的路程。
要去那裏,他還得在上車後預先告訴司機,否則司機很有可能直接開過——那地方幾乎不會有人停留。
果然,在聽到寧秋硯的要求後,大巴司機露出了奇怪的神情:“這個天氣,你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寧秋硯背著一把吉他和鼓囊囊的帆布包,圍巾帽子齊上陣,把自己包裹得很好,隻有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露在外麵,看得出年紀還小。
“做兼職。”他一本正經地說。
司機皺著眉:“碼頭有什麼兼職?”
寧秋硯想了想:“回收被風刮上岸的海洋垃圾。”
司機又問:“你家裏人同意嗎?”
家裏隻有自己一個人,寧秋硯代表自己點頭:“非常同意,表示支持。”
熱心的司機大叔沒再問,揮揮手:“行吧,到地方叫你!”
寧秋硯找位置坐了,安安靜靜看著窗外。
等到了碼頭附近,司機把他放下車,還從駕駛座探出腦袋叮囑他:“小鬼,今天風大浪大,你可千萬別私自出海!這碼頭今年已經淹死好幾個了!屍體衝上岸都被泡得不成樣子,想想你的親人朋友!”
寧秋硯沉默地站在空無一人的柏油路上,看著大巴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