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太子的冊封大典尚未舉行,然而宗正司的玉牒已修,劉曇是以名正言順地入主東宮,擔負起監國大任。
不同於寧王得勢之後的不溫不火但求無功無過,劉曇坐朝第一天,就著手處理起兆慶帝病倒後擱淺的幾件大事。這頭一樁,就是東菁王抗旨不尊,延誤討伐東瀛之戰。
朝會上,尹相帶頭參奏東菁王薑懷贏,去年臘月下達聖旨,至今已經四個月了,東北軍未有出征之意。以至於這數月期間,東海沿岸的倭寇四處為害,搶掠船隻濫殺漁民,因其神出鬼沒難以抓捕,使得沿海各地人心惶惶,皆都上報京城,陳述匪患。
誠如尹相所言“倭寇如此囂張,不能置之不理,東菁王抗旨不尊,不得不予嚴懲”。朝議之後,劉曇指派刑部侍郎曾閔之為欽差前往寧冬城問罪,查明東菁王因何抗旨,將人押送進京。至於匪患,則由薛淩南提議在建寧、淦州等地增設衛所,每所收編水師三千人,造船巡海,杜絕匪患。
最後一樁,即是寧王戕害十公主一案,劉曇以兆慶帝的名義做出判決,奪寧王劉灝封號,封其王府,將皇七子劉灝與其家眷送往沛縣監禁。至於尹淑妃和尹家不知者不罪,皆沒有受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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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舒在家養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腿不能動耳朵卻沒閑著,她隔三差五地讓徐青到司天監溜達一趟,回來便能了解到朝中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一個月前劉曇獲立太子的消息傳來,她委實吃了一驚,但仔細想想,劉曇會在這場博弈中勝出,實是情理之中。劉曇回京兩年,在朝風評不差,在野頗有些名聲,寧王一倒就突顯出他來,再有薛淩南和瑞皇後兩派人馬的支持,不讓他做太子,換成別人,恐怕難以服眾。
但是,兆慶帝對薛家已有猜忌之心,大提點又和薛淩南不對付,怎會眼睜睜讓薛家做大。於是乎,大提點與瑞皇後前往華珍園請旨,換來劉曇做太子,尹相卻封了太傅,這是在壓製薛淩南,也是在警告劉曇。
唯一讓她疑惑的是,尹相爺對寧王見死不救的態度,難道尹相爺就一點不擔心劉曇繼位後,朝中會沒有他們尹家的立足之地?
“姑娘,東宮來人了。”鑫兒在門外稟報,餘舒收起思緒,換了個坐姿,安倍葵進屋去拿了一條毯子出來蓋在她腿上,仍是一副不良於行的樣子。不一會兒,鑫兒就領著一名身穿黃裙的宮女進來了,這是夏江敏的陪嫁丫鬟丹桂,半個月前劉曇入主東宮,夏江敏一同從敬王府遷入宮中。
“奴婢給餘大人請安。”丹桂對餘舒臥床不起的模樣見怪不怪,聲音甜甜地向她蹲身一拜,然後起身笑道:“禦花園的玉蘭開了,禦膳房製了一道白玉軟酥,娘娘覺著可口,便叫奴婢給您送來一盒嚐嚐鮮。”
劉曇做了太子,夏江敏跟著水漲船高,雖沒有正式冊封太子妃,但宮裏早有一幹人搶著巴結。都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連著夏江敏身邊的宮女,說起話來都多了三分矜持。
“多謝娘娘記掛我,”餘舒從善如流地口稱“娘娘”,讓安倍葵將點心盒子接了過來,沒有當場品嚐,而是放到手邊,轉頭對丹桂道:“大夫說我再過半個月就能下地行走了,介時我再進宮拜見太子妃。”
丹桂麵露可惜道:“下個月初九乃是黃道吉日,宗正司選定那一天為太子冊封大典,文武百官都要進宮朝見,可惜餘大人去不了了。”
餘舒也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又問了她幾句話,便讓鑫兒將人帶去花園裏玩耍。她這時打開了食盒,但聞清香撲鼻,就見一碟雪白的糕點,她信手捏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裏,然後熟門熟路地撬開中空的盒底,抽出一封信箋,撕開來看。
夏江敏信上說,皇後幾日前將她的侄女瑞紫珠接進宮中陪伴,是以劉曇在禦花園同瑞小姐“偶遇”了一回,正好夏江敏也在場,總算是見到了對方的真容。
讓她竊喜的是劉曇並未對閉月羞花的瑞小姐有何青眼,甚至他回宮之後,主動和夏江敏提起了皇後的安排,冊封大典後,瑞紫珠便會入東宮為良娣,雖然身份地位僅次於她這個太子妃,卻始終越不過她去。
“唉。”餘舒這回是真地歎了口氣,她仿佛看見了夏江敏一腳踏進後宮的血雨腥風,在爭寵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去打水來,”她掀開毯子,兩腿挪下軟榻,平平穩穩地踩在地上,搭著安倍葵的手,緩緩走進內室。有朱青玨這位藥王傳人為她醫治,她前幾天就能下地行走了,隻是有些腿軟無力罷了。
餘舒淨手焚香,先為夏江敏卜了一卦,果然她進宮之後,前途變得凶險難料,多有小人作祟,不得安寧。可是她的命格也因此衝上雲霄,變得貴不可言,倘若性命無憂,竟有母儀天下之兆。
等到一爐香盡,餘舒又換禍時法則卜算了冊封大典前後,甚至連瑞紫珠進東宮的日子都推算了出來,然後將兩道小劫一並記在紙上,用信封塗臘,放回夏江敏送來的點心盒子,讓安倍葵拿去花園裏尋到丹桂,讓她帶回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