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點完畢,餘舒仔細照了照鏡子,確認她麵色上看不出破綻,這才換上女禦官的常服,隻帶了葵子一個丫鬟出門。
......
再次見到大提點,餘舒的心情就像是一鍋熱油,表麵平靜,但隻要掉進一滴水,就能劈裏啪啦地炸開花。
朱慕昭先是端詳了她一會兒,因為她身上帶著七星子指環,倒是瞧不出什麼不妥之處,便露出笑意,說道:
“你知道回來,想必是同意與景塵的親事了吧?”
餘舒諷刺地勾起嘴角:“我不同意又有什麼辦法,我身後一家連著十幾條人命,隻怕您一個不順意,就全沒了。”
十幾年前他剛剛坐上司天監大提點,就敢對身為相府嫡長的薛皂痛下殺手,何況是她那一家老小。
朱慕昭並不在意她的態度不好,甚至於安撫她道:“隻要你安分守己,我可保你全家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聽到他的承許,餘舒絲毫不覺高興,板著臉孔,不冷不熱地說道:“我答應和景塵成親,但是三書六禮,采納取吉,該有的一樣不能少,我要嫁,就要風風光光地嫁了。”
“你放心,景塵是大安道子,皇親貴戚,婚事上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朱慕昭隻要她肯答應就一切好說,況且天命太骨乃是造化之物,必要餘舒和景塵正式拜堂做了夫妻,在月老薄上添了一筆,才可孕育。
餘舒聞言,便知他心中早有安排,便詢問:“婚期已經定下了?”
朱慕昭道:“你們兩個人的八字,是我親自合的,正乃天作之合,兒孫滿堂的好姻緣,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六,你覺得呢?”
餘舒內心嗤笑,她的八字根本就與命不符,虧得他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還兒孫滿堂呢,她看是斷子絕孫才對。
“就這樣吧。”她機靈地沒有當即提出延後婚期,未免一時心急,被大提點看出來她的目的是為拖延,實則無意嫁娶。距離三月初六還有一個多月,比她預計的要好多了。
談完了婚事,餘舒膽大地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拿到了《玄女六壬書》,可最快也要一年之後,天命太骨才能問世,倘若這期間皇上有個萬一,你又該如何是好?”
皇上和大提點都堅持要憑《玄女六壬書》選出繼位人選,所以遲遲不肯冊立太子,但是兆慶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活不活得到天命太骨問世都是個問題。
朱慕昭冷靜自若,望著餘舒年輕氣盛的臉孔,意外地坦白道:“告訴你也無妨,聖上有言,假如他等不到那個時候,我便先擁立一位皇子登基,待到天命太骨到手,再問卜此事,若是選對了人自然省去許多麻煩,若是不對——”
他隻說到這裏便打住了,後麵的話,餘舒可想而知,她心中驚愕,隻覺得兆慶帝和大提點一樣都是瘋了,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一國之君,豈是說換就能換的?
瘋了,簡直是瘋了。
餘舒心慌氣短道:“你告訴我這等大事,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你已經知道得太多,不差這一件。”朱慕昭一副對她十拿九穩的樣子。
餘舒抿緊了嘴巴,朝著他躬身一拜,倒退出去。朱慕昭沒有叫住她,冷眼看著她離開,隨後便派人到公主府上通知景塵。
......
餘舒心事重重地離開了司天監,回家的路上,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雲華執意毀掉《玄女六壬書》,不單是因為遵從師命,或是報仇泄憤。
《玄女六壬書》的存在,讓司天監位列六部之上,大提點手中的權力,淩駕於文武百官,甚至皇權都要受其限製,竟連立儲的權力都喪失於無形,這是一種畸形。
試想曆代皇帝登基之後,發現自己得以繼位的真相,會心甘情願地受司天監擺布嗎?餘舒覺得他們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再不甘心,又有什麼辦法,這種畸形已經延續了上百年,為何就沒有一任皇帝提出抗議?
想來是他們無可奈何,因為罷黜大提點,就等於是否認了他們繼承皇位的正統性,所以這些由《玄女六壬書》選出的皇帝們,不得已屈從。
而司天監憑借這樣驚人的權力,大興易學,扶植世家,與其利益勾結,漸漸地擁有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於是皇帝愈加不能自主,終有一日,會淪為傀儡。
這是一個簡單的惡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