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景塵無意中的關心,餘舒糾結起來,總覺得三個人出了一趟門,關係變得微妙起來,薛睿好像不是那麼看不順眼景塵,景塵也好像不再當薛睿是陌路人了。
這算是個好現象嗎?
“不用了,讓他睡到自己醒吧,他有起床氣,睡不好就會板個臉,我可不想看他臉色。”餘舒胡謅。
景塵蹙眉道:“起床氣?那是腎脾有不足之症,有多久了,可找郎中看過?”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景塵也可以這麼囉嗦。
***
薛睿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他做了一整晚的夢,一會兒夢見他很小的時候,父親薛皂尚在人世,模模糊糊一張麵孔,夾著他的腋下將他舉得高高的,爽朗渾厚的笑聲似乎就在耳邊回蕩——
“乖兒莫怕,有爹在呢!”
一會兒夢見黑白兩色的靈堂上,娘親扶著棺材啜泣。
一會兒又夢見他在東苑的小書房裏默寫功課,祖父麵無表情地坐在他對麵,冷聲訓斥他——
“你娘身體不好,你不要到後院去打攪她養病,不勤不修,是為不孝,再讓我發現你趁早讀的時候偷跑到後院,就罰你將孟子先篇抄寫五百遍,不寫完就不許踏出這間屋子。”
他掙紮著想要醒來,夢魘卻纏著他不放,二十年過往,最不堪的一幕幕陸續重現,一直到他夢見十公主墜樓病死,皇上一怒之下罪責薛府,祖父忍無可忍戳穿了他來曆不明的身世——
“就因為你這麼一個禍根,可憐我兒早早丟了性命,早知道你今日還會連累我一家老小,當初老夫就該親手了結你!”
薛睿喘著粗氣,大汗淋漓地從夢中掙脫醒來,窗上映著天色透白,嘴角殘留著醒酒湯的酸甜氣味,室內飄著一股冷香,不是他慣用的暖香,此時聞起來,卻有種醒神寧神的舒適感,讓驚夢的他慢慢平複下來。
靜坐了小刻,他沒有叫人進來伺候,披著衣裳下床,到臉盆邊上用冷水擰濕了手巾,整個敷在臉上,他打了個冷顫,長舒一口氣。
這便聽到剛才靜悄悄的院中多了些動靜,他這時不想一個人待在房裏,或許是噩夢的緣故,總覺得胸口悶悶的。
薛睿套上長衫,隨意將頭發紮成一束,披在背後,倒了一杯冷茶走出臥房,推開廳門,一眼便看見正在院落中央揮劍的人影。
那白衣不染,飄逸出塵的姿態,十分的賞心悅目。
他立在走廊下,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沒有出聲打擾,心緒隨著那樸實無華的劍招一起一伏,直到樓上隔空傳來一道拖長的哈欠聲——
“唔——啊,一大早的就擾人清夢,早知道就不讓你留在這兒借宿。咦,大哥,你也被他吵醒啦?”
薛睿仰起頭,景塵挽了個訣竅收起劍勢,兩人一同望向樓上,便見憑欄處,餘舒懶洋洋地趴在圍欄上,抬起一隻手朝他們打招呼,睡眼惺忪又笑眯眯露著一口白牙的模樣,沒心沒肺,卻讓人心情莫名地變得明朗。
“早哇。”
薛睿胸中沉悶一掃,將那杯一口沒動的冷茶潑掉,看向景塵,揚起笑臉同他打招呼:“景兄幾時來的?”
景塵老實道:“昨天傍晚。”
薛睿不好意思道:“我睡得早了,你來了阿舒都沒叫醒我。”
景塵一邊觀察他臉色,一邊替餘舒解釋道:“她知道你有起床氣,所以沒敢叫你起來。”
薛睿眨眨眼睛,起床氣?他怎麼不知他有這毛病。他仰起頭去看樓上,就見餘舒衝他吐舌頭做鬼臉。
這邊薛睿正和餘舒打眼色,那邊景塵卻忍不住勸說道:
“薛兄,我多言一句,早起有氣,應是有腎虛脾弱之症。待會兒飯後,不妨我為你把一把脈,寫個養生的方子給你調一調。”
薛睿冷不丁被人說成是腎虛,臉色瞬間不好,但聽樓上“噗嗤”一聲促笑:
“是啊,大哥你就讓景塵給你開個方子,補一補嘛。”
“......”
薛睿瞪了一眼信口開河敗壞他名節的餘舒,氣得牙癢癢,他方才怎麼會覺得這小混蛋可愛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