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瞞不過眼前老人,薛睿低了低頭,道:“二嬸確有這個意思,不過被孫兒拒絕了。”
薛淩南道:
“那也是辛雅授意的,他這是試探老夫,以為親上加親,將來你敬王表弟能成大事,他辛家才更穩當,可見我們並無此意,便又生出許多心思,你姑母從宮中傳出消息,淑妃娘娘似乎不滿現在的寧王妃,欲為寧王招納一個側妃,看中的幾個人選裏就有他辛家的小姐。老夫想來,寧王是承許了辛家什麼,那辛雅才敢裝傻充同,今日在朝堂上捅我們薛家的刀子。”
薛睿目光連閃,這才明白辛左判是為何犯了“糊塗。”
他打開薛淩南遞給他的幾份奏折,飛快地翻閱了幾眼,但見上麵篇篇都是讚表劉曇的文章,有些言過其實,就連他看了都要皺眉,可想而知皇上看到這些折子,不是高興兒子青出於藍勝於藍,而是惱怒有人覬覦他身下那個位子。
“祖父,這些奏章——”
“散朝過後,聖上將我傳到禦書房,丟在我麵前的。”薛淩南麵無表情,並未多說皇帝當時惱怒,一句帶過,又看向薛睿,靜等他接話。
薛睿想了想,道:“眼下外麵不乏人盯著,祖父不便請敬王過府,以免再有什麼不好聽的傳到聖上耳中,我這就出府到敬王那裏去,您有什麼話要我帶的?”
薛淩南點點頭,“敬王畢竟年小,還沉不住氣,皇上經過此事,過幾日定要尋借口訓斥數落他,壓一壓他的風頭,你不必事先告訴他,就讓他吃一吃苦頭也是好事,另外再把辛雅的算盤告訴他,讓他日後多個小心。”
“孫兒記下了,這就換了衣裳出去。”薛睿將那幾本奏章放到茶幾上,順手碰了碰茶壺,發覺裏麵水冷了,側頭看到薛淩南斑白的發鬢,凹瘦的兩頰,喉頭瞬間像是堵了什麼。
“祖父,茶涼了,我讓人換一壺再走。”
聞言,正在暗暗思索的薛淩南,緩緩抬起了頭,看著眼前如玉如璞的青年,略顯渾濁的眼角泄露了一抹複雜,咽下了咳意,低啞道:
“你母親晚飯時又犯病了,你這兩日不要去打擾她休養,免得她看到你,再鬧出些事情。”
薛睿捧著茶壺的手臂一僵,極力克製住從背脊竄上的寒意,鼻翼縮動,半邊臉背著光,低聲道:
“我省的,這幾日不會到後院去。”
薛淩南若有若無地輕歎了一聲,靠在躺椅上,將毯子拉到腰上,朝他揮揮手。
薛睿無聲端著茶壺下去了,一直到他退到門外,反手將小書房的門掩上,瞬間攥緊了拳頭,屋簷下高懸的燈籠,照出他英俊的臉上,此刻滿是暗沉與嘲諷。
......
薛睿當夜去別館見了劉曇,一番說道,又將薛老尚書的話帶到,時過四更,他從別館側門離開,沒有回府,而是去了忘機樓。
***
第二天,餘舒昨晚將夏江敏批注好的幾段八字姻緣刪減添加,重新抄謄了一遍,今日送到侍郎府上。
邱夫人拿在手上仔細看了一遍,見她注解的字字切實,當中有一部分吉凶之言,與她之前打聽到竟都合得上拍子——
譬如那李公子母親不慈,這注解上便是長輩相克、不利家業,再說那個趙公子收了好幾個通房丫頭,這注解上便是桃花爛梗、不利子女。
邱夫人還注意到,這上麵都是針對男方提出不妥,而不是拿女方八字去迎合。
最後餘舒還在結尾處蓋上了她的兩枚印章,一枚易師印,一枚算子印。
邱夫人一麵暗暗驚奇,一麵又覺得信服,十分滿意地合上了這份八字批注,對一旁丫鬟遞了個眼神,看那丫鬟到紗櫥後頭去,再朝餘舒道謝:
“有勞女先生,前日我得了一對玩意兒,正好贈給先生把玩。”
不一會兒,就見丫鬟端著一隻四方的盤子出來,上麵蹲著兩尊拳頭大小的金貔貅,昂首抬足,金光閃閃,雕熔的生靈活現。
餘舒看這兩坨赤金,不論做工,也有一二百兩銀價,對於邱夫人如此“重”謝,十分意外,便推辭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怎好讓夫人再破費。”
邱夫人卻不以為意,笑吟吟道:“女先生莫要見外,這是應當的,需知我們這樣的人家,到了大易館中求簽,耗費不說,一次兩次都問不清楚,哪裏有你這樣詳細又貼心,又字字精道。”
餘舒看她不像是另有所圖的樣子,也知道邱繼明這個工部侍郎肥的流油,不在乎這一星半點,便沒有再拒絕,收下那兩坨金,又和邱夫人聊了幾句題外話,才起身告辭。
話說回來,其實是餘舒不懂得行情,她沒有到大易館找坐堂的易師算過命,還不知道那地方收費高的嚇人,而且大多喜歡故弄玄虛,像她這樣一針見血的,真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