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上忽然天變,雷電交錯的異象來的快,去的也快,前一刻還電閃雷鳴欲覆雨,下一刻便偃旗息鼓,烏雲退散,不消在場眾人騷亂,太陽就又露出頭來。
這短暫的異常,並未影響到大典的進行,反而一陣狂風吹的人渾身涼快,餘舒臉上的汗幹了,後背上涼颼颼的不得勁,她隨駕而行,離那一群達官貴人不遠,所以聽到有人低聲議論什麼“聖祖爺顯靈”,心裏也有一絲異樣。
她悄悄抬頭在人群中找到薛睿的身影,視線挪動了幾下,就迎上一道沉穩的目光,當是時朝他微微一笑,將手上的八卦銅器往高處捧了捧,暗示他自己還撐得住。
接下來,禮書與禱文都唱罷,年近五旬的皇帝又在天壇上遊走了一周,行足禮事,便攜領著一幹臣子折返了。
按照寧大人的叮囑,餘舒這六人不必隨駕回程,所以他們便站在原地,恭送了聖駕。
皇上一走,他們這群人便熬不住了,湛雪元和崔芸爭先恐後地將手中的銅器放在地上,頭暈眼花地軟座在路邊的地毯上喘氣,餘舒看了看四周人沒什麼異樣的神色,該收拾的收拾,該整理的整理,似乎見慣了他們這些捧器人的嬌氣,她便抱著那塊銅疙瘩席地坐下了。
六個人裏隻有文少安仍捧著沉甸甸的器具,僵立在那裏。
“累死我了,再多站上一會兒,我非得趴下。”孫俊憨頭憨腦地直喘氣,手扯著寬大的衣袖做扇子,一個勁兒往臉上扇風。
另一名少年也累的直吐舌頭,抬頭瞅瞅文少安,幹笑道:“文少安你還站著做什麼,不坐下歇歇,待會兒別連回去的力氣都沒了。”
文少安瞧他一眼,又將頭撇了過去,鬧了那人一個尷尬。
“哎呦,快起來快起來,怎麼隨便將真器放在地上!”一聲低呼,王大人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身後領著幾名守陵軍拿著箱子,臉色不善地催促著他們將銅器抱起來,一個個親自檢查後,轉頭收回箱子中。
“行啦,幾位小易師忙到這裏就算完了,外麵備有馬車,我讓人先送你們回去。”王大人多日提心吊膽的,今天總算放下,巴不得趕緊將這幾個包袱甩回去才好。
“大人告辭。”
湛雪元幾個拍拍屁股就跟人走了,餘舒落後了幾步,回過頭看到王大人還站在那裏目送,就轉身朝他走過去,施了一禮,道:
“這幾日有勞大人了。”
幾日觀察,餘舒深覺眼前這位禮官是個辦事牢靠又有能力的,想著不知何時再見,不如留下交情。
王大人笑了笑,“餘算子說哪裏話,全是本官應盡之責。”
餘舒放下手道:“還是要多謝大人照拂,不日便要動身回京,在下別無所長,倒是求吉問卜有些手段,虛誇不比大易館裏的先生們差到哪裏,大人若有遇見什麼疑難困擾,不妨派人書信到駉馬街忘機樓尋我。”
王大人神色一動,看著眼前早慧的少女,再比一比同樣從太史書苑選出來的那幾個世家子弟的嬌縱樣子,不難看出她日後前途不小,心思也活泛起來,於是點了點頭,接受了餘舒這份好意,伸手一請,主動將她送到外圈。
餘舒最後一個坐上回華珍園的馬車,車上幾人即便等的不耐煩,也沒人敢吱聲多說她什麼,昨晚餘舒凶悍強勢的表現仍停留在幾人腦海裏,就連兩個男孩子都隱隱有些怕她,更別說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的湛、崔二人了。
一路無話,回到華珍園偏院中,幾個人很是希望能洗一洗身上臭汗,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一覺,可惜的是這園子裏還有一群貴人等著伺候,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人手來理會他們。
餘舒不管別人怎麼樣,進了房間,就將身上厚重的禮服扒下來,穿著一件汗衫,用早晨剩下的清水擦了擦身子,從衣櫃裏拿出來離家時賀芳芝給她帶上的藥油,盤膝坐在床上塗抹手臂和小腿,免得留下遺症,要酸痛好一陣子。
這一晃眼就過了下午,餘舒躺在床上打鼾,殊不知這園中它處正有人在議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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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慕昭揮退了隨行的侍官,讓貼身的護衛留守在樓下,獨自上樓去。
景塵已經換下道袍,沐浴後一身清爽地站在窗口,遙望園中景色,劍眉之間輕攏著一抹愁雲,淡淡似霧繞。
“景塵。”
一聲呼喚,讓他回過神來,轉頭看著走近的朱慕昭,問道:“世伯見過聖上了嗎?”
朱慕昭點點頭,道:“聖上得知你尋到破命人,十分欣喜。”
頓了頓,他和顏悅色道:“至於你在皇穴中和我說的那些氣話,我隻當沒有聽過,你改日麵聖,亦不要再提起。”
所謂氣話,便是指景塵看到破命人後的自白中,吐露出對大安禍子的猜疑,那多少是有些忌主的,皇上聽了不一定生氣,卻難免和這個親外甥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