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這麼想,別人卻未必會當一回事。
“餘算子的確是今年入院的年輕一輩當中,最拔尖的一個。隻是,我耳聞到一些有關餘算子與人賭鬥,當眾羞辱且奪人印信的過分言行,私以為這等桀驁不馴,又衝動輕率的女子,不適合參與祭祖那般莊重的場麵。”
餘舒原想著他們多少會意思著提兩個學問上的問題讓她表現一下,再來刁難,誰知上頭一張口,直接就是否決,理由正是她上個月在忘機樓宴客時鬧出來的事,言辭正義,什麼桀驁不馴,說穿了就是她沒有忍氣吞聲,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了韓聞廣的臉麵。
這位說話的高院士,看起來五十餘歲,在一群頭發花白的老人當中算是年輕的,餘舒遠遠的見過他一回,當時被辛六拉著辨認,提醒她高家與韓家乃是姻親,她既然得罪了韓聞廣,最好不要想著拜入這位高院士門下,餘舒當時不以為意,以她在數學上的知識水平,壓根就沒有打算到太史書苑來學算術。
餘舒看了看坐在上首座位,韓聞廣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暗自冷笑。
現在這高院士擺明了和韓聞廣是一丘之貉,這樣的場合,她根本就不適合開口辯解,在座的都是些什麼人,是非黑白自有定論,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反而會顯得她輕舉妄動。
於是她轉頭看向方子敬,心想著是方子敬舉薦她,難道不幫她說話?
怎想著方子敬沒有說話,另一個餘舒今天第一次照麵的人物,卻堪堪出聲道:
“高院士打哪兒聽說來的傳言,為何同我聽到的不一樣呢?不是說這餘算子好端端地擺筵席請客,偏偏就有不識相的選在人家大喜的日子上門討教,尋釁不成,反被奚落,願賭服輸被人家教訓了也是活該。倒怎麼成了餘算子言行有虧呢,好歹是司天監親選出來的人,掛在司天監的名錄上,豈容得幾個小人置喙,她若忍辱不聲,那才叫沒出息。”
坐在方子敬右手邊的粉黛女子,年有三十不曉,一雙丹鳳眼顧盼生輝,笑不露齒,這口吐之言,卻是明譏暗諷,直言不諱。
餘舒毫不懷疑,一眼就確認這姿容貌美又言語辛辣的女人,即是聲名如雷貫耳的呂夫人。
猜到她的身份,餘舒很快便想通為何對方會幫她說話,韓聞廣野心勃勃想要做領頭人脫出司天監自立門戶,試圖以餘舒這個女算子為契機,往司天監臉上抹黑,這種種算計,司天監事後必然察覺,又怎麼會不惱韓聞廣作怪。
忘機樓宴後,這一個月來韓聞廣一派都沒有什麼動靜,想來是受到司天監的壓製,才沒有輕舉妄動。但是如此,也不妨前不久才從司天監卸任的右令呂夫人,對韓聞廣心生抵觸。
此時會幫餘舒說上幾句話,就不難理解了。
高院士被呂夫人夾槍帶棍的反駁說得直抖眉毛,忍不住反唇相譏,拿女子德行說白,卻被呂夫人揪著他損了一通。
在場眾人無語圍觀,不是不想插嘴,而是插不進嘴。
男人和女人鬥嘴,結果可想而知,餘舒睜大眼睛瞧著呂夫人毫不客氣地將那位高院士杵得是捶胸頓足,差點背過氣兒去,心中羨慕不已,幾時她才能混到那個地位,心情不爽,想罵誰就罵誰。
最後還是年紀最長的上官院士做了和事老:
“咳咳,聽老夫一言,兩位且停住吧,莫要因此傷了和氣,這餘算子是否和選,也不是一人言語就能說的算,不如我們表決一番。按照規矩,若過半數讚同她參禮,旁人不得有異,若不過半數,則另尋人選。”
聞言,餘舒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她心裏是覺得不痛快,說實話,這聖祖祭日,她也不是死活非要去湊熱鬧不可,她會站在這裏被一群人品頭論足,是因為不想錯過一次上進的機會,可這不代表她就樂意被人當成是大白菜挑揀,不行就另換,連個開口爭取的權利都沒有。
早知道到榮盛堂要麵臨的是這種被動的局麵,她還不如睡個懶覺,在忘機樓等薛睿回來。
“我讚同餘算子參禮。”呂夫人第一個出聲,緊接著便是方子敬、司馬葵,然後是教習易理的孔院士,和教習算術的秦院士,教習相術的謝院士,加上老好人上官院士,陸陸續續,就有七個人表示了讚同。
這還不夠,至少要九個人才能定計,差兩個人。
上官老院士見狀,暗歎一聲,確認道:“還有哪一位同僚有話要說嗎?”
無人作答,餘舒垂下腦袋,在旁人看來,頗有些灰心喪氣的樣子。
前麵那幾個通過的年輕易師,有人同情地看著餘舒,有人則是幸災樂禍地朝她投過去一眼。
可其實餘舒身為當事人,看到這情形,心情說不上好壞,隻是有點不耐煩,想要盡快結束這場沒有人權的票選,回去幹她的正經事。
正在此時,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劃出來:
“我以為餘算子有資格參禮。”
那人,卻是景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