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晴嵐就站在她外祖父方子敬身旁,不時給他續一杯茶水潤喉,看著那些年輕或年長的易師們仔細聆聽的神態,心中不無自豪,她從八歲起,便受方子敬親自啟蒙教導,對於亦師亦長的外祖父,比任何人都要尊崇。
一堂早課講了半個時辰,無一人覺得枯燥,待到窗外陽光照射到方子敬腳下,他停下講說,眾院生才意識到這一堂早課過了。
“晴嵐,你去,將騰黃裏所藏的那一幅太皞龍馬卷,與老夫私藏的那一幅祥瑞出雲圖打開,供他們觀賞,一炷香過後,再收起來,能領悟幾分,全看他們造化。”
方子敬吩咐過司徒晴嵐,便長身而起,挽著袖子朝門廳的方向離開了,眾人躬身相送,再回頭,就見司徒晴嵐走過來,引燃了團幾上的香爐,搓上一炷香,而後抬手掀開牆上蒙布的一幅畫。
餘舒入眼首先看到是一團金亮,定睛一望,然是一幅用金漆銀墨勾描而成的龍馬古相,龍頭龍爪,項覆金鱗,足下蹈水,待她看清楚那龍馬背上密密麻麻的紋路,心神頓時為之一震,隻覺耳邊聞不得一絲雜想,心中生不起一絲雜念,全心全眼都貫注在那幅畫上。
不知過了多久,耳中傳來“叮”地一聲鳴響,她方從那種奇妙的專注中清醒過來,心神就好像被春風暖日拂照過一般,渾身上下都暖烘烘的。一時的茫然,再到她回神,這幅龍馬古相已被蓋上。
她心中一動,猛地轉過頭去看另外一幅畫,卻是遲了一步,司徒晴嵐已經走到畫旁,伸手一拉牆上繩結,便將畫卷重新蒙上,她隻來得及看到一片紅光。
與此同時,大廳中接連響起一片扼腕的歎氣聲,看來不少人都和餘舒一樣,顧此失彼了。
“師姐,”有一名新院生不甘心錯失良機,兩手合十,討好地對司徒晴嵐道:“再讓我們多看幾眼吧。”
司徒晴嵐嫣然一笑,從頭到尾沒有多瞄一眼牆上的畫,她搖搖頭,對開口要求的少年道:
“師弟有所不知,這兩幅河圖,初觀最是得益,然而間或再看,就對人不好了。有心智不堅定的,得上幾日癔症,再癡傻起來,我可擔待不起。”
說完,她便走到香爐旁,將手中的一杆小銅錘放下,正是方才她拿來敲打香爐,餘舒聽到的那一聲“叮”響。
一群人失望歸失望,可也清楚不能強求,眼睜睜地看著司徒晴嵐將那兩幅奇畫小心翼翼摘下,收卷夾在腋下。
“都散了吧,後天下午院士要在墨齋講學,各位記得早到。”
司徒晴嵐朝餘舒笑笑,走出門去,餘舒會意地跟了上去,兩人出了大廳,來到走廊上。
不必餘舒開口問,司徒晴嵐這心竅玲瓏的女子便告訴她:
“餘姑娘方才所觀的是那幅太皞龍馬卷,乃是六十年前青陽易子贈給太史書苑的,據說繪圖的是一位得道仙長,煉化了三清觀供下的六十四枚赤金鼎足,在重陽日時黃河邊上勾成一匹龍馬。凡人見得此圖,能洗濯靈台茅塞,三日不眠,亦能精神百倍,有幸者,更可以一通九竅,心智大開。”
餘舒聞言,雖然驚奇,但不由得她不信,畢竟方才她親身經曆過,這會兒頭腦是比往常清醒許多。但要說到精神百倍,心智大開,她卻覺得言過其實了。
“多謝相告。”可惜,她沒能見識到另一幅奇畫是個什麼樣。
“不必客氣,那我便先上樓了,要先將這幅太皞圖歸還回去。”司徒晴嵐停在樓梯處,向餘舒道別。
餘舒順著樓梯看了一眼樓上,疑惑道:“此等珍貴之物,放在這裏安全嗎?就不怕招賊?”
司徒晴嵐莞爾一笑,語焉不詳地告訴她:“這樓上,賊是進不來的。”
餘舒不解其意,暗道這閣樓上另有玄機,不好再打聽,便與她分開,自顧自下了樓。
......
離開騰黃樓,餘舒沒有到別處遊逛,一路走到書苑正門前,打算回忘機樓,趁著這會兒精神充足,加快整理那些案卷。
停靠在街邊的馬車看到她出來,便駛了過來,停在她麵前,窗簾掀開,露出坐在窗邊的人影。
“阿舒。”
“大哥?你怎麼來了。”餘舒見到薛睿,分明有些意外,他有幾天都沒有在太史書苑露麵了。
“快上來,”薛睿催促,揚了揚手中的信箋,眼神明亮,壓低了聲音告訴她:
“這是你讓我查的今年新入書苑女院生的生辰八字,這下你可不能再和我賣關子,要老實和我說清楚,你到底又發現什麼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