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拿銅錢出來卜一卜方位,就聽到一道爽朗的笑聲,由遠傳來,她扭頭找了找,視線躍過花池中大簇大簇盛開的海棠與杜鵑,就望見涼亭上那個背影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看不大清楚樣貌,隻道是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抬手朝他們招了招,好像要他們過去。
“姐,那人是在叫咱們呢?”
餘舒遲疑了片刻,便決定上去問問路,省了麻煩。
“走,我們過去。”
餘舒和餘小修下了長廊,繞到花池裏,踩著一條雨花石子嵌成的小路,走到涼亭前麵,餘舒這才看清涼亭裏的人,當即不由暗聲喝彩——好一個英氣逼人的青年。
“你們這是要到哪兒去,怎麼闖到我的天元台來了。”青年就站在亭子裏的石桌前,一手後背,一手執著一枚翡翠棋子,那桌上石刻的棋盤上,散亂著同一色的棋,還有一本棋譜倒扣在旁邊。
餘舒目光一閃,從他言語中分辨出其身份不凡,於是客氣地拱手作揖,歉然道:
“是我冒失了,隻顧著觀景,卻誤入陣法,迷失了路。還請這位公子指教,我們該如何出陣。”
“哈哈,”那青年聽了餘舒的話,竟然又笑起來,拋了拋手中棋子,道:
“非也非也,我這裏並非有什麼陣法,不過是四個一模一樣的院子連在一起,環著這座涼亭,你從那間院子出來,再進到這間,自以為迷了路,又退回去,再走一遍,不迷路才怪。”
餘舒一聽這話,就知道對方是瞧見她和餘小修半天了,卻任由他們在這裏兜了一大圈,看夠了笑話,才出聲指點。
她暗中翻了個白眼,對此人印象大打折扣,沒再囉嗦什麼,說了一聲“多謝相告”,便拉著餘小修走了。
那青年並未阻攔,站在亭子上看他們走遠,才搖搖頭,重新坐下翻看棋譜。
餘舒知道這院子裏的蹊蹺,很快就摸到門徑,和餘小修走了出去。
路上遇到辦差的普通官員,又問了一遍考生去回筆的“肅勉樓”在哪裏,這回遇上好人,那官員十分熱情地提出帶路,將他們領到地方才離開。
不知是否故意安排,餘舒被一名小吏帶進樓中,在茶室裏等了一盞茶的工夫,便被叫出來,告訴她今日主事她回筆的高官竟然是那一位任少監。
“少監大人到了,餘姑娘請隨我上二樓去吧。”
餘舒對任奇鳴的印象極差,一想起他,至今沒有好利索的小指頭就跟著疼起來,不怪她小心眼,任誰好端端坐在自家鋪子裏喝茶,卻被五花大綁地抓走,不問青紅皂白地嚴刑逼供,差點屈打成招,之後都不會輕易原諒那個主使者。
況且那任奇鳴應該也對沒什麼好感,畢竟因為她,景塵當時曾經威脅過他,要擰斷他一根手指的。
“煩勞這位大人帶路了。”餘舒彬彬有禮地對待那位引路的官員。
對方卻朝她謙虛一笑,道:“我隻是一名小小史簿,當不得一聲大人,敝姓趙,你叫我趙史薄就是了。”
餘舒滿以為司天監的官員個個眼高於頂,性情古怪,好像之前在涼亭裏見到的那個青年,誰想之後遇到的兩個,都是這麼熱情好說話的,一時間對司天監內部有所改觀。
“那就多謝趙史薄了。”
餘舒讓餘小修乖乖在茶室裏等著她,跟著趙史簿上了樓,在二樓大廳裏見到了任奇鳴。
“少監大人,今歲奇術一科的秀元餘舒到了。”趙史簿麵對著任奇鳴,明顯的恭敬十分,躬著身子低頭稟報,好像說話都不敢太大聲音,足可見其威信。
有過之前那次夜審,任奇鳴再和餘舒麵對麵,似乎並不顯得尷尬,任奇鳴依舊一臉嚴肅,打量了她一眼,便讓趙史簿退下了,指著一旁窗下的空椅子,對餘舒道:
“坐下吧,三甲還有一名沒來,等他到了,我再一起問話。”
餘舒樂的裝傻,能不與任奇鳴交惡,當然是她求之不得的,於是就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等人。
奇術三甲,沒有魁首,就隻有她這個秀元,還有一名香郎,香郎還是她認識的文少安。
不知道待會兒任奇鳴會提問他們什麼,會不會為難,餘舒想著想著,偷偷抬眼看了一記任奇鳴,剛有點擔心,就聽上頭冷不丁一個聲音飄過來:
“放心吧,本監不會與你一般見識。你這個秀元是太書親點的,隻要那張卷子不是別人替你答的,你這一科的秀元頭銜便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