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未立,東宮無主,然而朝中上下誰人心中沒數,大多私下都將劉灝視作未來儲君,逢迎拍馬者無數,又因劉灝文武全才,皇子當中無人出其左右。
薛睿與劉灝交好時,尚且年輕氣盛,曾以為薛淩南趨炎,是向尹家示好示弱,並無心圖那個位置,現在看來,當日之舉,不過是為掩人耳目,混淆視聽,不是不圖,隻是未到時候。
兩個月前他與劉灝鬧得反目,以至於兩家淡了來往,京中雖有議論聲,卻也隻是流言蜚語,並未牽涉要害,概因劉曇還在山中,無人多心。
薛睿心想,隻怕那時他祖父便知劉曇將要歸京的消息,且這次一回,便無需再去了,是故提前讓他和劉灝斷了來往,好過此時再反目,令人詬病,好讓外人捉摸不透他們薛家的立場和態度。
這般苦心安排,又豈會不圖什麼。
想通了這些,薛睿再看眼前老人,敬畏之餘,又有一些沉重。
“成碧,你是祖父一把手帶大的,你爹去世的早,你母親身體薄弱,祖父知你早慧懂事,又從小比常人多了一份好勝之心,是故所來大事小事,能讓你知道的,從不瞞你許多,薛家到了我們這一支,子息單薄,你二叔又是那個樣子,不能指望。祖父向來對你嚴苛,皆因寄予你厚望,將來我們薛家是衰是興,是福是禍,都要看你爭不爭氣了。”
薛淩南忽發了一陣感慨,便從軟墊上起身,抬手拍了拍薛睿寬厚的肩膀,看著這個如今個頭比他還要高的孫子,眼中有欣慰,也有擔憂,喟歎一聲,搖頭去了。
留下薛睿一人在亭中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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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舒喝過湯藥,睡到午後才醒,頭疼好了許多,隻是嗓子發幹鼻子發堵,依然有小寒之症。
小蝶小晴見她醒來,忙地端茶倒水,扶她起座,不一會兒,林福聞風而來,站在門外稟報,說是上午紀家和夏江家分別送了一箱銀子來,討走了欠條,問她如何處置這一筆大錢,實是因為這兩箱銀是餘舒昨晚親自討來,他不敢自作主張收進賬裏。
餘舒身上不舒服,沒多去揣摩林福心思,粗著嗓門道:
“算在酒樓的收入裏就行,昨日開門虧了多少,賬本拿來我瞅瞅。”
聞言,林福那邊眉開眼笑:“要算上這筆錢,昨日竟還進了四百來兩,小的這就去拿賬給您看。”
本來頭一天開門,打了免酒菜的旗號,是做好虧本的打算,誰知那兩個冤大頭結了賬,反而成盈。
不一會兒,昨天一日的賬目明細就送到了餘舒手上,她大概瀏覽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紕漏,又詢問了林福今天生意如何,聽說是客人不少,這才放了心,她就怕昨天客人被忘機樓的菜價嚇到,不敢再來,看來城北的有錢人還是多。
正事兒處理完,餘舒又問林福:“廚房這會兒忙嗎?”
“不忙,中午吃飯的熱鬧勁兒過去了,姑娘是餓了吧,看想吃點什麼有胃口,小的這就讓廚房做。”林福對餘舒的態度,明顯是昨日之前熱絡,又多三分仔細。
追其原由,一是昨日那群貴人們的酒桌上,他見識了餘舒的脾氣,知她不好惹,所以生畏,二是昨晚她三言兩語收拾了那兩個搗亂吃白飯的,讓他見識了餘舒的手腕,知她的厲害,所以心服。
“看有什麼清淡點的粥湯,給我端一碗上來,再做幾道素菜,找個食盒子裝著。”餘舒頓了頓,又道:“花費多少,都記在我賬上,不要充公。”
林福猶豫了一下,想起上回餘舒因為那鱸魚湯找他問話的事,便沒多嘴,應聲下去。
餘舒披著衣裳從床上坐起來,讓丫鬟打水來洗漱,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胡服,梳了頭,小晴看她收拾整齊有意要走,便出聲勸道:
“姑娘這是要回去了嗎,公子爺吩咐要您在這裏休養兩天呢,有奴婢伺候著方便呢。”
餘舒此時心中惦念著景塵,身子一好能下床,哪肯多留,就哄了她們兩句,叫來貴六,拿了碎銀給他去街上雇轎子,喝過粥,便拎著食盒坐轎子走了。
她沒去多久,薛睿便折返忘機樓,聽下人說她人走了,詢問去了哪裏,卻是不知。